「是阿,我要去图书馆。你呢?你要去球场?」
「你怎么知道?」
因为这节是早上第三节下课,你通常都这时间去打球。可我当然没这样说。
我只说:「猜的。」
「喔……我的球昨天放在球场忘记拿了,现在要去拿,我先走囉。」他说完对我挥挥手,就转身跑走。
我悬在半空中要说再见的手,显得无所适从,我抿起唇,喃喃自语,「还以为会再多说点。」
那时候离比赛已经近了,我和字游常常忙得焦头烂额,想完稿子接着背稿子,终仁对这种文组比赛并不在行,常常在一旁撑着头打瞌睡,我们拟完稿子后,他便丝毫不费力地背起来,我是觉得还可以接受,稿子有背好就行。字游并不然,老是和他斗嘴,说他什么贡献也没有,只会睡觉。
终仁凉凉地说,「等到时候上台,看谁是那个紧张到说不出话来的人。」
字游覷他一眼,噘起嘴,「你想多了。」
虽然一直到比赛前,也是他不安地问:「我好紧张,怎么办?」
画面真的很好笑,字游一手捧着稿子,一手拉着终仁的手袖,「nosnowflakeinanavalancheeverfeelsresponsible的意思是……」嘴里还不停念稿。
「不是说好不会怕的?」终仁幽幽地说:「深呼吸吐气试试?」
「试过了。格言背后其实是德国纳粹……」字游死死盯着稿子,一直觉得还没有背起稿子。
「那……先看我。」终仁身高比字游高了一点,他轻轻地把字游的脸捧起。
他们四目交接了一阵,终仁才开口,「什么都别想,告诉自己,你已经都背熟了,没有什么可怕的。」
「我还在你身边是吧?你要这样告诉自己: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啦!」他说完,字游便闭上双眼,像是专属于两人的仪式,终仁摀住字游的双耳,也静静的闭上眼,浅浅一笑。
那不是我第一次这么觉得,我一直都觉得,有他们俩在的世界就是所有,我的出现只是多馀,我总是只能静静地望着他们,还没认识前是这样子,认识后我也还是只能远远地遥望。
即便比赛的时候同心协力,各自配合,每个人的部分都发挥得很好,评审说我们的组合很无懈可击。但他们俩欣喜地相互对视,让我像是多出来的第三人。
三人掛上银牌的奖章合影,我感觉我是无止尽的不自然。
我把那张照片印出来,一人一张,只是给我的那张,字游的脸不见了,是谁弄掉了?或许是我,或许是他们。
那阵子的我很奇怪,目光被黏贴在终仁的身上。
他给人的感觉,有时候很像风箏,飘得好远好远,却让游戏它的人无法挪开双眼,越来越远,即便还有一条线系着,但线绳好细,我对它就只有满满的不确定,害怕下一秒,风就切断我和它的唯一联系,它融在天空,我仍在地面。
有时候终仁又很像是阳光,我想被照亮,即便被晒伤了也无妨,一开始我以为,我就这样悄悄躲在字游身后,偷走一点光线就够了,只是想认识褚终仁这个人,我只是觉得他好像很有趣。
但到后来,我不想让字游抵挡在我的面前了,我不想要成为三人关係里面,最不自然的人。
我需要终仁陪着我,于是我想变得更好,能够让他,多瞧我一眼,就一眼。
「你最近怎么了?」终仁问。
「什么怎么了?」
「没想到你会化妆。」
我装彆扭地摆摆手,「还只是初学者。你觉得呢?妆还好吗?」
「还……还不错吧?老实说我不大懂这个。」
「你只要说好不好看就好啦!顺眼吗?还是哪里怪怪的?」
他踌躇了一下,「是顺眼阿。不过,你最近怎么了?造型突然大改变,这就是别人所说的女大十八变吗?」他打趣道。
我听完他的话,便满足的笑了笑,接着就不说话了。
整理好东西的字游匆匆上前,免不了终仁的碎念,两人也逐渐聊起来,我待在后方听着,偶尔回话。比赛完后,我们仍旧一起放学,我还是努力维持我们关係的紧密,只是却感觉越来越疏离,话题渐渐枯竭,表情慢慢掛不上笑脸,一直选择沉默。
我好想要自然的互动,在字游面前我就晦暗地没有任何光芒,我努力去模仿字游的样子,但再努力,仍然只是个字游的贗品。
终仁和我的互动并没有进展,一直只是普通朋友,怎么也无法成为他和字游那样的「好朋友」关係。
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终仁的事情,或许就会更知道他的喜恶。
我主动约终仁在週六出门,扯了个荒谬的理由:我问他能不能教我打球,他一口答应,并约在市设运动中心。
一开始我担忧他会觉得只有两人,多半有些不自在,我就说要不要也邀字游一起来球馆?他说字游周末都在学校阅览室念书,而且也绝对不会对这种球类活动感兴趣,两个人去就可以了。
他真的就傻傻地相信,还笑着说我真的大改变了。他始终很好亲近,无论是教球或是吃饭休息,永远不会冷场,而且也很关心我的身体状况,我浅嚐了一点点,像他对待字游那般的温柔。
可他像是透明迷宫,我看的见出口,却走不到出口,一直在透明的墙内打转,我看的见褚终仁的模样,也触碰的到他,但依旧觉得疏远,觉得字句或是举动,他都有所保留。
他对我始终没有更亲暱的想法,死踩在朋友的界线内,我们只能彼此遥望。
教球教到累了,他会偷偷坐在长椅上,闭眼打瞌睡,我喜欢盯着他睡着的模样,因为那是他唯一在我眼前,最接近真实的时候。
累了就睡着,不必保留。
当得到了他的陪伴,我就想要真实的他。
贪心就像是滴入水中的浓墨一样,不把整杯水染黑,不肯善罢干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