茯苓见她今日淋了点雨,又上山吹了风,怕她受凉,一进屋就叫人烧了水,让她沐浴。
茯苓是个闲不住的性格,回了小院便开始张罗,阿枝脱下外衫,里屋烧了炭火热乎乎的,她坐在小炉边取暖。
难得的安宁与静谧。
她拿着糕点,端详着,黄绿色的糕点冒着热气,看得人心里暖呼呼的。
她自来便爱吃这些甜腻的玩意儿,在北凉的时候这些东西从来入不了她的嘴。等到来了大秦,入了宫中,才头回真正将好看好吃的尝了个味道。
后来嫁给燕珝,入了东宫,她也不是不想吃。但每次想要花钱的时候,都想到了燕珝的伤。
省下这一点,燕珝许就能多喝一碗汤药,伤早些好,她也不必整日担惊受怕,怕被连累殉葬。
直到去了南苑。
在南苑的前些日子,也是艰难的。直到燕珝渐渐伤好,她也能赚不多的钱,买点零碎的糕点。
那些味道自然不能与今日手中的相比。
廉价的糕点带着点怪味儿,但好歹是甜的,却又比甜得人牙疼的麦芽饴糖好些,就着喝药不会太难受。
她能接受,但燕珝不行。
他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贵人,纵使身份转变,也不会愿意吃那样粗劣的点心。每次买回燕珝不吃,阿枝又舍不得扔掉,就自己坐在屋前,编着蝴蝶蚂蚱,一口一口将其消灭。
直到某次燕珝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吃得满嘴变色,不知糕点上哪儿来的劣质染料,竟将整个唇染的红红绿绿,一边拿着帕子给她擦洗,一边斥责她不管不顾地吃这么多。
并不好擦,阿枝的唇被磨破,痛得红了眼眶,二人只隔咫尺,可以清晰地看见彼此所有细微的小表情。
燕珝察觉到她的难受,蹙起眉放轻了手上的动作,看她吃痛的样子,又好笑又气。
第二日,桌上就放了京里最有名的糕点铺里最好吃的招牌栗子酥。
就如她手上这块一样。
阿枝带着点笑,闻着香味将还热乎的糕点送进嘴里。
茯苓从外头进来,“娘娘,吃了这块便去沐浴罢,热水已经烧好了,多泡会儿驱寒……诶,娘娘怎么了?”
原本脸上的笑容不见,茯苓只看见她面色一顿,脸色难看得紧,浮上了不知是茫然还是如何的神色,深深地无措萦绕在眼中,指尖上的一小块栗子糕倏地掉落在地,松散的糕点被摔碎,看不出原本的形状。
阿枝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那块,蓦地又拿起桌上剩余的糕点,塞进口中。
茯苓吓了一跳,阿枝这样失神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她着急道:“娘娘怎么了,好好的怎么掉到了地上?”
“娘娘慢些……”
眼见着阿枝一口将糕点咽了下去,明亮烛火后,眼中明盈的光彩一点点消失,面色惨白。
“……无事,”阿枝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带着的碎屑,“有些烫,没拿稳。”
茯苓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,欲言又止。
“好了,不是说沐浴么,倒真有些冷了。”阿枝止住了她的话头,快步移了出去。
“欸,娘娘来罢。”
茯苓视线扫过那栗子酥,皱了皱眉头。
这样的寒冬,隔了这么长时间,任房内再如何暖和,也不至于……被烫到吧?
蒸腾的水雾中,阿枝雪凝的肌肤烫的带上了粉意。
在水面浮沉,粘湿的长发贴在了脸颊额角,掩住了眼中的茫然湿意。
浴桶中暖得像是另一个世界,她抬起手,嫩藕似的玉臂从水面中浮起,不可置信似的带着懵懂,用泡久了有些微红的指尖,触碰自己盈润的红唇。
触感仍在。
可她,尝不到味道了。
阿枝整个将自己淹进水中,屏息直到将近窒息才露出水面。
脸上的水痕不知是泪水还是什么,顺着眼眶一点点流下,蜿蜒着没入水中。
栗子酥那样甜,吃进嘴却是苦的。
可能是太热,她心跳飞快,脸颊也泛上了红润,口中干渴得要命,难受得紧。
告诉谁也没用,她总觉得,这和身体无关。
她是心里出了问题,阿枝清楚地明白,她心里不开心。
从浴桶出来,阿枝将自己卷在被窝里,睡得昏昏沉沉。
第二日便发了高热,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虚脱地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了般,整个人瘦了一圈。
茯苓见她醒来,“娘娘可算醒了,若再不醒,奴婢可要急坏了。”
“我、”阿枝想要说话,喉咙却干哑扯着生疼,“睡了多久。”
茯苓将她扶起来,喂着参汤。
“娘娘睡了一天一夜,可让奴婢着急了,”茯苓小心地擦拭着她的唇畔,“这是季大人送来的老参,据说极补气血,娘娘别嫌苦好好用些,身子要紧。”
阿枝看着深褐色的汤药,抿唇拿起一口喝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