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迈步向陈邻走去,脸上活泼的笑意已经完全被肃穆取代,开口一句便是:“刚刚那人撞到你了,你没事吧?”
陈邻还有点愣愣的,听见对方关心,下意识摇头。
少女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,颔首,又叮嘱她:“最近城里大概要闹事情,你这么弱,不要独自出来逛了,很危险的。”
“啊……好。”陈邻应了,心里很紧张,手指收拢攥着手心里的东西,又问,“刚刚那个人是谁啊?就是,撞我的那个。”
少女蹙眉,回答得言简意赅:“一个小偷。”
她不欲同陈邻多说。
夜晚的灯火昏暗,人又多,没人瞧见那小贼撞过陈邻肩膀时往她掌心塞了东西。大家只看见那削瘦漂亮的小姑娘,被撞得踉跄,险些飞出去。
怪可怜的。
少女转身又去指挥护卫们分头去追查小偷下落。
陈邻攥着自己手心里的布包,越发紧张起来。这时候有人从她身后伸手,滚烫掌心隔着袖子覆盖在她手背上,陈邻吓了一跳,肩膀绷紧,回头,眼睛睁得很大,眼瞳里倒映出徐存湛的脸。
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,即使四周都乱糟糟,徐存湛的表情也让人觉得他什么都能接得住。
他隔衣袖握着陈邻的手,在陈邻仰面望过来时,挑了下眉。
陈邻一下子就松了口气。
她紧握的手松开,急忙把那样东西塞进徐存湛手里,小声:“刚刚那个小偷塞给我的。”
这句话说完,她停顿了一下,又补充解释:“我不认识他,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东西塞给我。”
陈邻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,也不知道小偷和少女的身份,就像解密游戏里只负责鼓掌的阳光开朗大女孩。
但是徐存湛一来,陈邻就放心了,转手把东西塞给徐存湛,带着一点惯性信任与依赖。徐存湛没察觉这份依赖——他对感情的感知能力很钝,平时能察觉一些东西,全靠自己聪明的大脑。
但陈邻把东西塞给他,他便理所当然的收下,牵着陈邻往人群外走。
越往外走,人群越散,逐渐变得不拥挤了,周围只有三两行人,两边商铺门口挑挂灯笼,于石板地面铺陈开昏暗影子。
徐存湛掂了掂那个布包——小小一个,恰好嵌在他掌心,用灰蓝色棉布包着,打了个结。他没什么忌讳,单手解开了结,露出里面包着的东西来。
是颗玉润滚圆的乳白色果子,不足婴儿拳头大,有异香,人嗅了便觉一阵恍惚。
徐存湛合拢手指,隔着棉布捏了捏——陈邻问:“你认识这个吗?”
徐存湛:“应当是长生果。”
陈邻‘喔’了一声,把目光从果子上移开,自言自语,“希望南诏国不要出什么大乱子才好。”
她还指望等南诏国女王闭关祈福结束之后,自己好问她酆都的事情。
徐存湛手心燃起赤红火焰,转瞬间将棉布和那枚果子都烧成灰烬。他抖落手上的灰,又去牵陈邻的手,掌心滚烫,碰过去的瞬间,陈邻下意识被烫得缩了一下。
她的手刚往回抽开一点距离,徐存湛的手便迅速追上去,将她的手整个握住。
陈邻仰起脸,认真道:“这里人不多,你不用牵着我了。”
徐存湛歪了歪头,疑惑:“我牵你和人多不多有什么关系?”
他的反问来得很没有道理,甚至可以说是莫名其妙。
但是和徐存湛相处久了,陈邻发现自己居然能理解徐存湛的脑回路了。
他牵自己的手纯粹就是想牵手,并不是因为什么害怕她被人群挤散这样浪漫的理由。徐存湛就只是想牵手而已,这个想法从他脑子里冒出来时不带任何绮丽的色彩,就跟陈邻自己在某个夜晚突然想要爬起来煮一包泡面那样。
就是想要这样做,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。而且他是徐存湛,所以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。
意识到这点后,就不可避免的失落,以及感到羞耻。
尤其是当清楚自己有点那个意思,而对方却坦荡磊落时,那种羞耻心就会高涨到空前的程度。
陈邻低头用手指卷着自己袖子边缘,心里叹气,嘴上若无其事的回答,“没关系,我就随便说说。”
于是徐存湛继续牵着陈邻的手,从他单方面握着变成十指相扣,地面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影子胳膊靠着影子胳膊,影子手掌的部分融为一体,边缘晕开糊糊的暗光。
陈邻在心里数步数,从女娲庙出来走了一百步,但是还没有走到客栈。
她不禁在心里想原来客栈离女娲庙这么远的吗?感觉自己和徐存湛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好久了,但是这条街道总也走不到头。
她不习惯太安静,越安静的时候越是想找话说。走到第一百五十步的时候,陈邻开口,“徐道长,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——”
徐存湛听话的抬头看月亮,今天晚上天气不太好,月亮半边都被阴云遮住。
陈邻仰脸看着天,说:“你看,月亮比太阳小,星星比月亮小,那你知道比星星还小的是什么吗?”
徐存湛随口回答:“沙子吧。”
陈邻一下子笑出声,嘴角往上弯,有点得意:“不对——比星星还小的是猴子啊!”
“……”
空气中的温度好像一下子就降下去了。
陈邻往徐存湛脸上窥了一眼,看见少年眉心微皱。她干咳一声,摸摸自己脸颊,找补:“是不是不太好笑?”
徐存湛诧异:“那原来是个笑话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