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时候陈昭荣已经睡着了。
她没有走,正在陆煅的床上酣睡。
陆煅蹑手蹑脚地坐在椅子上。
后来,她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安静地看陈昭荣。
她们要做的事太危险,儿女情长无关紧要,那半个月的金风玉露是夏夜惊雷,短短一瞬便过去了。
现在也算不得是苦尽甘来,陈昭荣的心结她打不开。
那是她的父母,她亲手灭了自己满门。
似乎是察觉到了陆煅的目光,也可能是船上颠簸不易睡,陈昭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她看见不远处有个影子。
她没看清,但知道是陆煅。
她向后撤了撤,拍自己身前:“不上来吗?”
“来。”
陆煅没再拒绝。
三年了,三年来她从未再这么抱过陈昭荣。
陆煅缩在她怀里,贪恋地呼吸着。
陈昭荣低喃:“你没沐浴。”
“我现在去?”
“明天吧。”陈昭荣缩紧手臂,“我想抱抱你。”
和从前一样,在我怀里的只是你。
陆争流教陈昭荣防身术,她本意是想让陆煅教,陈昭荣拒绝了:“陆煅有异族血脉,她比寻常男子都要高,又从小学就一身好武艺,她要出手无人敢小觑。可我只是个寻常女子,我要向寻常人中更有经验的前辈求教。”
陆争流和陈昭荣一样,都是寻常汉人女子,都经历过朝夕巨变,都是在三纲五常中觉醒了反叛精神,她比陆煅更了解寻常女子如何在这个重男轻女的世界里求生。
陆游教她认人,陆游在人情世故上天赋异禀,她很会通过一个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和动作探知此人的内心。
陆香城则是教她怎么保命——二少爷被官家扣留这么久,自有一套保命手段。
陆煅…
陆煅耸耸肩:“从我入陈府算起到现在已经快七年了,我身上没什么可教你的。”
陈昭荣点点头,表示认同。
因为陆煅已经把最重要的教给了她——希望。
不管有多大的艰难险阻,都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念头,只要敢抗争,敢坚持,终归会有一天拨云见日。
如果没有那一天呢?
死而无憾未尝不可。
自那一晚后,陈昭荣把陆煅的房间当成了自己的房间,倒是搞得陆煅不自在:救命啊,她是个正常的热血女郎!
一开始陆煅还能用守孝控制自己,后来…
陈昭荣早晨起床的时候面无表情地把她放在自己胸上的爪子打掉。
陆煅遗憾地握握拳:她真的…她觉得这事不能怪她。
她们俩好歹曾经谈婚论嫁过!!!
没多久货船到港,陈昭荣下船。
此后五年,陆煅都未曾见过陈昭荣。
为了躲开官府追查,陆家人乔装打扮散到五湖四海做生意,听说皇帝一直对陆煅不死心,想娶陆煅为妃,为这事陆煅几年没下过船。
托雷愁得不行:他一辈子没见过海,陆煅近五年没下过船。
倒是陆家其他人和陈昭荣有些联系,陆争流后来见过她一次,她在某个小县城里住了几个月,那县里原本有一户人家的女儿因陈铭玷污而死,其父上告后当地县令怕得罪宰相将告状者秘密处决,家里唯一的幸存者,也就是女主人从此以后就疯了。
陈昭荣照顾了她几个月,某一天那妇人突然对着她叫了一声:“青青。”
“青青”是她那可怜女儿的闺名,陆争流后来给陆煅的回信里写陈昭荣那天晚上喝了好多酒,她一直在哭,不是那种大哭大闹,而是无助地、宣泄不出去般痛哭。
她没有别的办法了,哭是她唯一的方式。
妇人好似回光返照,她疯癫了好多年,突然间从丧夫丧女的噩梦中清醒,知道这人间比炼狱还怪,她也不想问一个陌生人为什么要突然无微不至地照顾她,她只恨不得下地狱。
最起码传说里地狱赏罚分明。
第二天那妇人吊死在了自家门口。
陆明存凭借自己的混血血脉,组建了商队从东北贯穿西南,他经过中原时告诉陆煅,陈昭荣去了他们的家乡——那座紧邻草原的边关小城。
她在那里住了很久,在城里到处打零工赚钱,一个人住在屋顶破洞的旧房子里,陆云华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补屋顶。
陆云华问她为什么不联系自己,她说她想知道陆煅是怎么长大的,她想知道陆家被污蔑流放后过得是什么时候。
只有这样,她才能原谅陆煅。
只有这样,她才能正视陈铭的死——陈铭该死。
皇帝一直派人盯着边关,陆云华只在城里住了一晚,第二天陈昭荣和她一起去见了托雷。
托雷和陆云华爱屋及乌,都很喜欢陈昭荣,只有陆煅捧着信心里不是滋味:不是,她呢?
合着全陆家人都见过她未婚妻了,只有她没有???
该死的皇帝,要不是为了躲他!!
陆家人有专门的联系方式,陆游说要见陆煅,让她在下一个港口等一下,她带来了牛肉干。
陆煅:你来你的,我去逛个街。
陆游:小心被抓。
陆煅好久没回草原,就着家乡的牛肉干喝了一斤黄酒,酒足饭饱后陆游给她一份货单:“二姨夫让你走水路过关,出关后回一趟草原。”
“山海关的城门上应该还贴着我的通缉单呢吧?”
“那你自己想办法,这单生意很重要。”
陆煅检查着货品清单,确实很重要,因为可汗的寿诞要到了。
陆家能活下来少不了可汗的授意,托雷想让可汗认回陆煅,这是绝佳的机会。
“行,我准备准备。”
“别误了吉时。”陆游提醒她。
皇帝真的对陆煅贼心不死,陆煅出关回草原,他微服私访亲自带兵追,险些就追上了。
没追上是因为——皇上遇刺。
那一箭来得又准又狠,是恨毒了皇帝。
射箭之人堪称神箭手,先后两箭命中同一处——皇帝坐骑的马头。
当时来接陆煅的陆香城都傻眼了,陆煅也以为遇上了敌兵,她万万没想到藏在暗处射箭的会是陈昭荣。
她恨透了皇帝。
也恨透了皇权。
陈铭早就该死,是皇帝放纵他成为大奸臣,是皇权豢养陈家又要陈家死无葬身之地。
皇权,也害了陆家。
陆煅大喊一声“驾”,策马扬鞭冲向她的姑娘。
月下纵马狂歌,一生爱恨,东流水。
在山海关都留不住陆煅,更别提山海关后了。
当年没有杀死的陆家,今时今日涅槃归来,即便皇帝恼羞成怒亮明身份派出追兵,他的人也留不住陆家的儿女。
等到了最后一座城,那是陆煅的故乡。
守军将领不想自己的士兵死于皇帝的爱情幻想,只派出了老弱病残,陆煅顺利出关和托雷汇合。
草原的长鹰终于归于草原,她翱翔九天,见日月星河。
回去以后陆煅就开始闹脾气:“你怎么在这?!她在这你们都不告诉我?!”
看陈昭荣的箭法她最起码在这有一年以上了,也就是说陆游给她送信的时候知道陈昭荣在。
陆煅更闹了:“陆游!你给我说清楚!”
陆游:“呀,今晚的星星真好看。”
其他人:这草原可真草啊。
陆煅还要闹,被陈昭荣强吻闭嘴。
陆云华撇了一眼都没好意思再看:丢、人。
被强吻闭嘴的陆煅明显老实了不少,跟着回去见亲戚。
商队还是要继续走的,可汗的生辰礼还是要准备的,只不过这支队伍里多了一个人——陈昭荣。
陈大小姐两箭惊人,凭实力给自己赢得了一席之地。
晚上陆煅有事没事进了陈昭荣的帐篷:“你的孝期到了吗?”
陈昭荣倒了一大碗马奶酒:“你觉得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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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来想一口气写到成婚,但是最近离职真的太忙了
让我们恭喜一位网友,指我:成功离职!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