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婕一想到洛淮音醒来,自己与他三百年未见,这次见面便让她格外激动与难捱,她不知道自己开口第一句话该说什么,但肯定会激动到失态,那个曾经陪伴她几百年,又离开了几百年的人,光是念到他的名字都会酸楚难耐。
洛淮音,她曾经那样爱慕过的一个人。
他占据了她的整个人生,却在她即将爱慕宣之于口的前一天,死在了她的面前,将她所有的欢喜都戛然扼杀,再不能提起。
于是在那三百年间,她只能如行尸走肉般活着,皮肉逐渐腐烂在漫长的绝望之中。
她马上就要见到他了。
终于要见到他了……
可就在即将提脚迈入院子的前一刻,苏婕忽然止住,吩咐身边的灵侍,“去温一壶好酒,青玄仙君估摸快到了。”
跟着她疾走的灵侍差点没止住,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应了声“好”,他刚才满心满眼都是醒来的前仙师,他以为少主也该如此。
却原来少主心里还想起了旁人。
在步入房间前苏婕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,她平复下激动的心情,迈入房中,强装平静的声音里有一丝颤音:“淮音。”
在见到洛淮音的瞬间,苏婕就掉了眼泪。
她以为自己会得体地去迎接这一次的见面,可事实上,在见到洛淮音的瞬间眼泪就开始决堤。
他还是和以前一样。
一身白衣,温柔浅笑,宽容着世人。
昔日种种尽数浮与眼前,一桩桩一件件。
那些珍藏的记忆、又或者是缅怀的过去,她迈不去的坎,她翻不过去的山岭,皆化为眼前模糊而热烈的一席白衣。
苏婕扑到他怀里,哭得昏天暗地。
像曾经那个犯了错在他怀里痛哭的阿澜,又或者受了委屈想得到他安慰的阿澜,她这些年压抑的情绪都在这一刻得到宣泄。
“淮音,淮音……”
“你终于活过来了,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。”
“我总想着你回来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,你终于肯回来见我了……”
洛淮音还是和以前一样,他温柔地笑着,如潺潺泉水,微红的眼尾藏着他所有的情绪,“怎么还是这么爱哭?”
苏婕揪着他的衣襟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她有太多的话想说,压迫到极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可是洛淮音都懂。
他一直都是最懂苏婕的人。
当年在青峦山上苏婕那般执拗,也是他温声细语、仔细哄着她慢慢打开自己的心扉,接受世人。
他用衣袖轻轻擦去她的眼泪,抚过她通红的鼻尖,笑着哄她:“我回来了,不要怕,以后万事有我。”
只这一瞬间,就让旁边的洛子酌感觉又回到了三人的曾经,他也跟着笑了起来,真心希望这一刻能永远地持续下去。
“阿澜,哥哥回来了,我们又可以和以前一样了。”
他说完这话,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安静。
洛淮音落在苏婕头顶的手微微顿了下,他似乎有所顾忌,缓慢地将手放了下来。
“阿澜,你已经不是小孩了,不可再像以前一样哭鼻子,也不可再这般没大没小地亲近。”
苏婕抬头看着他,双眼哭得模糊。
她其实看不清洛淮音的脸,也不太敢看清,她害怕看得太清会让她想到叶清漩。
她揪着他白色的衣袍,哭累了,人也清醒了。
洛淮音是这世上最温柔之人。
他是壁垒,是港湾,是曾经苏婕和洛子酌的天。
可如今,他们都长大了。
好像在无形之中很多东西早就已经移了位置,变了形状。
苏婕擦着红肿的眼睛,想站起来,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,她微微俯身,用一种赎罪的姿态跪坐在他面前,有太多的事想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她对他不起,她该赎罪、该道歉,可是曾经那层未捅破的窗户纸尚且完好,只要不捅破便永远不会陷入两难之境。
洛淮音是最懂她的人,他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,他掩下眼底的微红,温柔地将她扶起来:“地上凉,别跪着,我听子酌说你为我以命换命伤了根基,身子还没养好,需要静养,正好我也需要静养,若是无事你便先回去吧。”
苏婕拉着他的衣袖,膝盖发疼,她不敢站起来。
洛淮音是温柔的,亦是善良的,他永远知道如何让身边人不为难,哪怕他们都对他不起。
苏婕想到这里心里更难受了,她用力地摇着头,瞬间情绪掩盖了理智,她揪着他的衣袖,“我不回去,我就想陪着你……”
洛淮音最不喜欢强人所难,可他却轻声叹气,告诫她:“少主莫要意气用事,我听子酌说你刚与璇光宗仙君成亲,正值新婚燕尔,还是应该多些时间陪陪对方才是……”他说到这里有些哑声,但还是克制了情绪,“我也该向你们道一句恭喜,望你们白头偕老、永结同心。”
只这一番话就让苏婕彻底清醒了过来,她缓缓松开衣袖,看着那抹皎洁的白色从她生命中缓慢抽走。
苏婕知道自己对不起洛淮音,可为了叶清漩,她不得不将情绪活生生地往下吞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