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治则抬手揉了揉额角道:“朕若是睡不好就头疼。”
媚娘道:“那陛下等下再回去睡一会儿。”
李治点头:“好。”
媚娘接着道:“等天色大亮,我去唤陛下,该回宫了。”
这句李治就像是没听见一样,专注看起了眼前的炉火。
媚娘也只是一笑。
等两人用过早膳后,李治便直接拿了本书,往窗下榻上一坐,倚着看起了书,大有今日就要这样过的样子。
媚娘走到他旁边坐下:“陛下。”
李治似乎看的更认真了。
媚娘就莞尔:“陛下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?”
这回李治应声了:“自然。那日你穿了一件石榴裙。”他想起当日,兽苑中见人纵马而来,如春色百绽,嗔眉笑眼,明丽无方。
他伸手握住了眼前人的手。
媚娘也反握住皇帝的手,笑道:“等陛下再过来,给我带一条石榴裙好不好?”
李治沉默片刻:“好。那朕今日先回宫。”
京中时日过的飞快,转眼又到了一年冬日。
立政殿。
萧淑妃正在皇帝跟前,说起冬至宴之事。
冬至是大节。
皇帝在前宴请朝臣,后宫也要宴请命妇。而这永徽元年,第一场冬至宴,皇帝却交给了萧淑妃来办。
萧淑妃自然要竭尽全力办好,此时便拿着改了好几回的冬至宴程来回皇帝。
皇帝听完,颔首道:“淑妃辛苦。就如此罢。”
淑妃却没有立刻告退,而是试探道:“陛下,冬日里许多佳果菜蔬难备,不若妾将元日宴的一起备下?”
却见皇帝只是道:“元日宴之事再说吧。”
萧淑妃略有些失望,见皇帝已经拿起了手边的奏疏,只能告退。
人人都觉得她甚为得宠,在宫中威风八面,比如冬至宴都是她来办,而不是皇后。
可萧淑妃自己知道,她还差一截——皇帝并没有将六宫事都交给她,而是一件件交给她——皇后犯了错,就轮到她了。
比如这次冬至宴,皇后拿不到,是因为皇后三番两次跟皇帝提起,她想养育皇长子不成后,竟然不知怎的说通了长孙太尉,托太尉向皇帝说起此事。
皇帝与太尉说了什么无人得知,但皇帝第二日就命淑妃暂理后宫事,冬至宴也交给淑妃来办。
淑妃走出偏殿时叹口气:她不想每次都靠皇后犯错,原想趁这次将办元日宴的圣命一起拿到手呢。
走到门口,见到廊下行来一个熟悉的身影,淑妃就故意停步等着。
姜沃眼力很好,远远也看见了淑妃,原想放慢了步子等淑妃走,结果见淑妃停住了。
就知道难以避免,索性走上来。
“太史令。”淑妃生的小巧瓜子脸,眉眼柔婉,比端正的王皇后看起来好相处许多。
五品以上官员与妃嫔不见正礼,故而姜沃只颔首道:“淑妃娘娘。”
淑妃走近一步亲切道:“有一事正想说与太史令,还未打发宫人去太史局,就遇上太史令,可见有缘!”
“重阳节后,有几个宫女犯了过失,皇后娘娘大怒,便要整饬掖庭,连带着连宫正司也想换人,大约是想换成自己人吧,但我想着,陶宫正领宫正司这些年,又是文德皇后选的人,怎么好换了去……”接着又洋洋洒洒说了许多,无外乎是皇后针对宫正司,她是如何仗义出手的。
说完后,便一双美目望着姜沃。
她费这个功夫,先令王皇后对宫正司不满,再卖这个人情,难道是为了掖庭一司吗?自然是为了眼前太史令。
在出身上她比不过皇后,在前朝的助力上,更是望尘莫及。她所倚靠的唯有圣恩与子女。皇后没有子女,她的儿子,皇次子李素节,便是身份最尊贵的皇子。
可皇后忽然非要个皇子养的做法,甚至还能说动长孙太尉开一次口的人脉势力,也着实刺激到了淑妃。
她也想有能影响到皇帝的心腹之臣,能在皇帝跟前为她和儿子说话。
尤其是皇帝刚登基,膝下两子还未封王——这可是要紧大事。
淑妃久欲寻前朝助力,自然看到了这位宫正司女官出身的太史令。
姜沃看着眼前殷切望着她的淑妃,做认真状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,然后——
“哦。”
淑妃先是愣了一下,然后忽然有种自己在跟王皇后说话的错觉。
好像她每回去紫薇殿,跟王皇后明着是请示,暗中实为讥讽炫耀的时候,王皇后听完后,也往往就‘哦’一声,搞得她兴致大减,完全不知道对面人听没听懂她言语中的讽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