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而,姜沃给安安身边配上的,从一开始就都是颇通武艺的女亲卫。
毕竟荣国夫人处是安安的外祖母,难免是要去的。
姜沃也早早教导过安安女孩子成长过程中,该注意保护的隐私与防范的异性举动。
且防范意识不应止于陌生人。
其实自安安五岁后,崔朝作为无血缘关系的男性长辈,就已经很注意,不会与安安单独相处,更不会觉得是看公主长大的长辈,就言谈举止不避讳。
姜沃打小就教给安安,如何保护自己。
毕竟她没法时时刻刻呆在安安身边,孩子总要自己去面对外界,见到这个并不是总在阳光下的世界。
皇帝与姜沃闲聊过两句,便道:“姜卿进去吧,媚娘等着与你说亲蚕礼之事。”之后便对儿女道:“安安和显儿跟朕去前头,朕教你们练字。”
姜沃恭送皇帝。
然后随手摸出几枚铜钱来,在指尖转了转。
心中还迅速把时间线整理了一遍,此时韩国夫人应当还未与皇帝有甚瓜葛。
这些年皇帝忙着为大唐的东征西讨调兵遣将;忙着安定朝纲;更是屡屡被风疾所扰。
好容易诸事安定些,才能去岁由太子监国,他巡幸洛阳,还南下黔州一回。
结果从洛阳回来后,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朝纲不稳与边疆战事。
姜沃入内,就见媚娘正在窗下坐着,手里拿着礼部的文书,对她笑道:“过来,我陪你一起瞧瞧。”
两人很快顺过礼部的流程,姜沃笑言:“我也不是第一次见这亲蚕礼规制了,当年我为太史令时,还要一一测算吉时。”
宫人端上点心来。
媚娘略摆手,殿中宫女宦官都退下去,将门也关上。
而媚娘和姜沃就坐在窗下,窗扉敞开,就算左近有人也看得到。
姜沃便道:“姐姐有话说?”
媚娘莞尔:“有人在我跟前告你的状了。”
春风拂过,案上礼部文书的纸页微动。姜沃边拿过镇纸压住边口问道:“是吗?有什么可告的?”
媚娘道:“是我母亲荣国夫人,在我跟前告了你一回,说我那外甥贺兰敏之,已经‘入弘文馆读了几年书,颇有才学,然吏部资考授官,却接连两次不中’。”
姜沃莞尔:“姐姐这一说,我想起来了。年前吏部资考授官,贺兰敏之未中后,我确实收到了一封韩国夫人的名刺邀我赴宴。”
“只是当时事多,我便谢辞了。”
她抬眼望着媚娘,笑道:“可这事都过去三四个月了,荣国夫人怎么忽然想起告我的状?”
姜沃抬眼望着媚娘,正好媚娘也在看她,两人相视而笑。彼此眼中澄然,经年未变。
春风不停歇,哪怕是姜沃用镇纸压住了,桌上的公文还是微有展动。
媚娘的手指就轻轻叩在案上,点在这公文之上。
“为何今日才想起告你的状,正是为了这亲蚕礼吧。”
媚娘想起母亲荣国夫人劝她的话:“皇后既然有孕,身子沉重需人佐行亲蚕礼,何必非要一个外臣女官,你自家亲姐姐或是亲外甥女陪伴在侧,难道不好吗?”
“且那姜侍郎,若是全心向着皇后也罢了,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。”
“这些年她与咱们家可是生疏的很,为了敏之的官职,你姐姐这个一品夫人,都亲自下名刺请她了,她也推拒不来。”
“皇后何必将佐亲蚕礼的荣耀,赋予外臣。”言下之意,便是原本是为了拉拢朝臣,现在也该知道,这朝臣滑不溜手拢不住啊。
媚娘当时未再多说,只淡然道:“母亲不必再提,我心中有数。”
此时,媚娘把荣国夫人的话大略一说——
若是换了别的朝臣女官,若听说皇后的亲姐姐欲佐亲蚕礼,必会连忙谦让。这世上从来有疏不间亲的道理。
然此时媚娘就听姜沃如常笑道:“韩国夫人行此礼不合宜。”
“正因我原是朝臣,而非内外命妇。得授官职后,才能佐后行亲蚕礼——若是真要从内外命妇中挑选,宗亲中有的是辈分高的大长公主、长公主,若是按亲疏来算,长乐公主等几位陛下的同胞姊妹,岂不是更合适?”
若是真为了媚娘考虑,就该提出这些人才是!
真让韩国夫人站到皇后身边,算什么?宗亲们会如何想皇后?会不会觉得后族凌于宗亲之上?
媚娘听她这么说,笑意从眼中一直蔓延到面容上。
她是皇后,甚至是代掌政事的皇后,她的身份和权力足以庇荫许多人。但总有人,不是为了这荣光下的庇荫而来。
而是全心只为她考量的。
不但如此——
姜沃喝了一口扶芳饮,再次开口道:“还有一事,外命妇实不该常出入宫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