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忽然搂住他的脖颈,什么话也不说,只轻轻贴上他的唇。她发间的栀子香如灵蛇般钻入他的鼻息,把魂都勾了去。魏召南丢魂失魄,一手在她腰间,上下不是,恍惚却想起两人大婚的那夜。
喻姝忍着头晕,起先只是窝他怀里,后来她一不做二不休,双手摸到自己腰侧。要解衣衫时,手腕忽然被他抓住。
魏召南回过神,胸膛尚在起伏,却古怪盯她看了半晌。他忽然说不必了,“天很冷,这也不合适。”
喻姝悻悻缩回手,想下来,他没让。
天很冷,而他只是抱着她,又开始喃喃说话。
雪里行车,走到了不知几更天,远山隐约地从薄雾淡出。
天将曙,雪乱舞,满程风霜单行马。她向来睡眠很浅,这一觉更是没睡多少。
睁开眼时,舆内还是很暗。头已经没有那么疼了,可是她惊恐地发觉,有一些人、一些事,好像渐渐从记忆中淡去了。
她在夜里最晕眩的时候,还是逼自己想着王家,想着山洞的表兄。她只怕逃出生天,连去哪儿都会忘了。
马车还在往前走着,她掀起一角窗幔,朝外看,只见这附近是荒郊,更远处有稀稀落落的白屋,疑似是村庄。
还是得进城才好逃。王为慎他会追来的,只是不知得等多久?又容不容易找到她?她身上没带银钱,唯有进城以后,才能拿头上的簪钗换钱。
喻姝这样盘算着,可留给她的时日并不多。两日,顶多两日就要走掉,那浑药吃到五日就会真疯了,她不能等这么久。
这四周除了马蹄踩雪,并没有别的动静。魏召南背靠木枕,还在睡着,只是仍作搂她状。
喻姝拿开他的手臂,正要下来,忽然瞥见他腰间竟系着两只烧焦的香囊。她觉得奇怪,拿起来一看,已经焦得看不清绣花,只是去摸凸起之处,好像是几条藤蔓,还有一只振翅的鸟儿。
她沉默了会儿,手里的香囊却被他夺走。
魏召南已经醒来,只盯着她,皮笑肉不笑:“还记得它么?”
喻姝点头,“你烧了它......”
“我烧了它?”他却恼了,恼到笑:“你又扔了我多少东西,都当我不知道吗?你倒的药,烧掉的帕子,我起初自欺欺人,可是后来你走了......你当初刺我一刀,我昏迷不醒之际,你可知道我在想什么?哈哈哈......那时我都不怎么想活了,死去便死去吧。悲死前我还在叹,是不是我妄念过重,毒誓应验了,当真众叛亲离了?可是应验,又为何单是众叛亲离这一条。那晚暴雨响雷,为什么五雷没有轰死我?我活着醒来时,胸口这块极疼,疼得我恨不能割了它。很久后我才缓过劲,才慢慢明白,原来你一直都不爱我。”
“什么毒誓?”喻姝蹙眉问。
“就是弃兵权的毒誓啊。”
魏召南背靠木枕,又浑然散漫,嗤笑一声:“也没什么,不过是先帝要我立‘若对皇位还有妄念,便教众叛亲离,五雷轰顶’。都不重要了,反正我们要去北疆,都不重要了。”
喻姝有点神思恍恍,缄默着。彼时马车也停了,只见魏召南下马,跟外头人说了什么。好一会儿后,车幔被掀开一角,送药来的是个高壮男人,鬈毛络腮,她觉得十分面熟,接过药盯了半晌,却想不起名字。
那男人尴尬一摸后脑:“夫人不记得小的了,小的是弘泰。”
弘泰...对,他是弘泰......
喻姝却背冒冷汗,原来一日的药能废掉这么多记忆。这碗下去,她不知道又要忘记什么......她僵持着,迟迟不肯喝。
弘泰只好道:“夫人别为难小的,殿下说了,若不喝只能硬灌。”
她再没有办法了,只能捧起碗,一口饮尽。
厚重的车幔落下,舆内的光线被遮去大半。她阖起眼,指腹不停在揉额角。本以为这回也会头晕目眩,但是没有,也不知是不是昨日头一次吃,头是最疼的,今日反而没那么疼。
头不疼,可是她却觉得胸口闷。
他带的人将近有三十,车里的干粮、马吃的草也所剩不多。到了午后,车马便如喻姝所愿拐进城中。
只是一进城,他便上车,把她的手和脚又用麻绳捆得紧紧的,嘴巴也封上布条。喻姝眼见不行,越发急起来,终于哗哗掉珠子,呜呜哭着。
可他充耳不闻,绑完却淡淡道:“我说了,你走不掉。”
她心灰意冷,像条死鱼倒在木枕上。有那么一瞬,她竟然会觉死是种解脱。什么纠缠,恩怨都没有。可是很快她又抛掉这个可怕的念头,一想起阿翁、王家,她便觉得日子得盼。
绑成这样,她该怎么走,又能怎么走?她想,只能在松绑后趁机逃。可给她松绑,他和他的随从必然也在身旁......
他给她的第二条路,完全被堵死了,又算什么路呢。
入夜,马车出城,并不在城里找客舍借宿。
魏召南进车里,给她松了绑,照样递来两块馕饼和水囊。她冷着眼看他,默默迅速地吃完,便拍拍手又背靠木枕,双眸无光地盯住车篷。
他坐到身旁,笑了笑:“怎么,识破你的意图便这样要死要活?”
她不说话,他也讨个没趣。万籁无声,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坐着。她盯着车篷,他便阖目养神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听到她似乎在哭,呜呜咽咽的,终于看向他:“我想换条路。”
魏召南一下睁开眼。
她垂下发红的眼眸,肩还在颤:“我不想变成行尸走肉......不想什么都忘记......我待你没有心思,你又非要我,其实不如杀了我。”
她忽然攥起他的衣袖,倒在他怀里,哭得零落:“我想换成第一条......”
魏召南一听,脸沉得像被雷劈了,仿佛听错了般,又问一遍她在说什么。
“我想换成第一条...你给的第一条路...”
好、好、好,他气到想笑,索性摸来匕首塞在她掌心:“既然想换条路,那你敢死吗?”
第60章 逼他
直到这一刻, 喻姝才明白,什么两条路?他给她的,始终只有第二条。他认定她怕死, 便赌准第二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