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鹮道:“带路。”
“沈御师能耐了得,怎不自己找去?”凌镜轩嗤了声,催符正要离开,他轮椅上的符被沈鹮一巴掌拍了下来,落地燃火。
“你!”凌镜轩回眸瞪她。
沈鹮依旧摆着那张没有商量的冷脸,道:“我相公从未出错,那条海龙王就在兰屿,就在你这安王府的某处,凌镜轩……带路!”
吞噬了无数只妖,在海中肆虐掀起惊涛骇浪,也不知害了多少条人命的海龙王,带着它腥臭的妖气,藏在兰屿某处。
沈鹮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。
所谓海龙王的传说,未必不是安王府自己弄出来的,那些死去的百姓与妖,皆是安王府一手促成。他们明面上提防海龙王,私底下却将其豢养,致使东海处处都是瘴毒,到底意欲何为?
反正她都已经与凌镜轩撕破脸了,今日不查个究竟,明日也会被赶出兰屿。
凌镜轩靠在轮椅上,动也不动,甚至不与沈鹮说话,他料准了沈鹮拿他没办法一般。
下一瞬,冒着蓝火妖气的重刀便落在了他的肩头,甚至比他人还要重上许多,沉甸甸地逼近他的脸。
第118章 双子
“我想世子也不希望, 此刻我引来旁人吧?”
沈鹮说出这话时,重刀在凌镜轩的肩上又压了几分。她话语笃定,叫凌镜轩险些以为她看穿了什么,直到对上沈鹮的眼, 他才心下一惊。
她果然看穿了。
凌镜轩沉默着推动轮椅, 速度缓慢,沈鹮见状不耐, 抬腿踢了一下他轮椅的轮子, 道:“既然双腿能走, 何必再装?”
此话一出, 凌镜轩脸色又沉了几分, 干脆从轮椅上站起来。
他竟然挺高, 与霍引相差无多,饶是沈鹮站在他面前也得昂着头去看他。一时威压靠近,沈鹮抬了抬下巴挑眉上下去扫对方, 这回凌镜轩才真正在她面前显露出自己所有妖性, 毫无掩藏了。
沈鹮跟在凌镜轩身后, 随他走入安王府的一间废旧的小阁楼。
阁楼内成书阁摆设,沈鹮方才也从阁前路过,推开门只朝里面看了一眼, 没瞧出什么才继续找别的可能。没想到她在阁楼前转了好几圈,就是没想过这里会有其他入口。
阁楼建造的方式与旖屏楼的银库相似, 层层书柜之后别有洞天, 需得钥匙才能打开阵法,连通另一番天地。
那条通道一路向下, 深不见底,漆黑一片。
沈鹮的重刀一直压在凌镜轩的肩上, 不轻不重,不叫他轻松躲开,也不会让他寸步难行。就这么僵持着随对方走了半天,这条通道像是没有底般一直走不到头,前路难觅,后路漆黑,沈鹮低声问他:“你该不会是带我瞎走吧?”
“现在问这种问题,不觉得太晚了些吗?”凌镜轩说完,前头终于闪烁了些许微光,泛着淡淡的紫色,有海腥味传来。
“倒也无所谓。”沈鹮道:“我今夜不算一无所获,至少我知道安王府有两个世子,一个是人,身体不好还断了腿,只能靠轮椅行走,另一个嘛……瞧着样样都挺好的,还是只鲛。”
凌镜轩被沈鹮说得哑口无言,沉默了会儿,待前方的紫光更加明亮了,这才道:“我没带你瞎走,我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。”
洛音与沈鹮说过,安王凌天栩为了表示对安王妃的真心,将兰屿划分为了两个世界,水面之上是人居住的地方,水面之下便是鲛人的领地。
现在沈鹮总算知道,为何凌镜轩要带她走过那一条长长的通道。那条看似没有底的通道,实则是从安王府的阁楼下一路穿过了整座兰屿的山心,直达兰屿之下的海洋。
越往下走,沈鹮便觉得越发憋闷,直到双腿打湿,她才确定自己应当是要到地方了。
此处海洋下生长了许多闪烁光芒的礁石与海生妖,非草非鱼也非晶,透着紫色的亮,倒是有些霍引曾提过的紫海模样。
前方已无路,水也漫到了沈鹮的胸前,凌镜轩回头瞥了她一眼,道:“你若想知道,便随我来。”
说完这话,他纵身往水中一跃,水面上荡起一层波纹,沈鹮只来得及瞧见一条暗紫色的鱼尾扫起一片水花,紧接着凌镜轩就消失在眼前了。
她让霍引化作簪子回到头上,又连忙画出避水符,一张含在口中,一张封住了自己的呼吸,凭着避水符她尚能在水中待上一段时间。
彻底沉入水中时,沈鹮眼前所见便像是她曾看过的一处景象。
当初在中融山,她所见的树木也与寻常花草树木不同。那些树都像是活过来一般,拥有呼吸与生命,茎叶脉络皆亮着光,五颜六色的如绮丽幻象。
眼前的海底亦是如此,所有海生妖都在夜里发着光,将海水的颜色也一并改变。
深水中巨大的珊瑚与游动的小鱼,还有那咕噜噜往上冒的水泡中,点点幽绿色的光,似木之灵,又不是。
凌镜轩入水后速度便很快,沈鹮几次险些没赶上对方。
从后头看,他好似成了一尾鱼,只偶尔露出游水时划过的臂膀。卷曲的黑发在水中荡漾,暗紫色的鱼尾在那些荧光之下闪烁着,如阳光下璀璨的琉璃片,巨大的鱼尾似花瓣绽放,温柔地拂过海水。
这条水路并不长,但这一路上沈鹮见到的海生妖足够超出她在书本上所见的数量,新奇又震惊。
水上有山压制着,但总有出头的地方,直到一缕月光透过水面照射下来,而凌镜轩哗地一下冲出了水面,沈鹮才确定她到了地方了。
洛音没骗她,兰屿的海面之下,的确是鲛人的领地,只是而今的鲛人越发地少了。
兰屿从外看是一座山,沈鹮却没想过这座山竟是中空的,难怪山上没有年岁很长的树木,因为扎根不深,只能种一些花草和庄家。
此处像一个巨大的天井,四面石壁环绕,往上看的尽头是明月,而沈鹮浮在水面上,看向月光下倚靠在礁石岸边休息的鲛人族们。
细数下来,只有三十多个,年龄不等,最小的看上去大约八、九岁,最大的白发苍苍,垂垂老矣,就连半身之下的鱼尾也成了暗淡的灰色。
他们同样拥有卷曲的头发,震惊凌镜轩,更震惊沈鹮的出现。
沈鹮看向这漆黑的石壁上几乎浸入石缝里每一寸的瘴毒,它们正在往外扩散,又被鲛人小心收入瓶瓶罐罐中。难怪她在外感受到了瘴毒与妖气,却始终无法找到,原来这座兰屿处处都沁满了瘴毒,连带着这里的花草都有,她又何须找源头?随便挖一块石头底下,或许都能挤出两滴来。
凌镜轩游到水的尽头上了岸,他的裤子在双腿化为鱼尾时便褪去了,上衣长挂,遮住了膝盖之下,一双小腿露出,踏上石头,踩上了几点黑墨般的瘴毒也毫不在意。
他就站在岸边,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浮在水中的沈鹮,不必开口,眼神便似挑衅她,看她有无胆量继续跟上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