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音来时,沈鹮正在啃冷馒头。
凌镜轩说她不配合,所以不会给她安排丰盛的饭菜,就这冷馒头已算不错待遇,至少他没准备让她饿死。
洛音人好,给沈鹮带了一样小菜,不过全是素食,也不见鱼虾。
她将饭盒放在沈鹮面前,沉默地坐在另一侧的蒲团上,沉着脸看向沈鹮。
见沈鹮有话要说,洛音提前开口:“你先吃,吃完再说,否则我怕我听了生气,将菜倒掉,你就吃不上了。”
沈鹮:“……”
她一边吃着冷馒头,一边尝着口味清淡的海草,回想起几日前凌镜轩来时,她一时气愤,威胁对方难道就不怕她将他的狼子野心都告诉洛音。
凌镜轩却无所畏惧:“你若敢说,早在见到凌星河时就说了。你知道蒙骗她的不止我一个,谎言戳破,美梦消散,留给她的只有痛苦,但我愿意为她营造幸福的一生,我可以爱她一辈子。”
令人作呕的话,现在回想,沈鹮觉得饭菜都难以下咽。
可凌镜轩有一点说得倒是很对,她若敢将实情告诉洛音,早就说了。
经过与凌镜轩的一番交谈,酝酿了许久的措辞绕到嘴边,还是被她连着冷馒头一起吞了下去,那些话,现在也不适合再提。
沈鹮吃完,放下碗筷,诚恳地对洛音道谢,再道歉:“对不住音姐,我来兰屿的确另有目的。”
“镜轩都告诉我了。”洛音道:“你为长公主办事,调查兰屿瘴毒,这不怪你。但你设计毁岛,放走那些御师,险些害兰屿于险境,我不能原谅。”
沈鹮张了张嘴,心想这凌镜轩还真会做戏,她都不知对方和洛音说了什么,此刻更不好随意开口。
洛音道:“昭昭,兰屿已经没落了,安王府也不复从前,对外来看东孚鼎盛,实际已步入风烛残年。镜轩身子骨弱,又不便于行,偌大安王府能倚靠的就只有我,你让那些御师带出兰屿的话,对他们用刑前我都听了。你告诉外界兰屿大势已去,便是引无数心怀鬼胎之人分食东孚,你会毁了我。”
沈鹮连忙解释:“我在水符上写下禁咒,他们离开东孚后行踪都在我的掌握之中,一旦有人进入玉中天,消息传入隆京,便可让朝廷派兵增援,共同绞杀海龙王,对兰屿也是好事一件。若他们没有进入玉中天,禁咒起效,消息也会封死,我无心害你,音姐。”
“朝廷增援?”洛音摇头:“不会有增援的。”
沈鹮道:“长公主最痛恨瘴毒,我既调查出海龙王为瘴毒源头,她必会派出足够的人马助力东孚……”
她的话音未落,洛音打断:“你离开隆京已久,入兰屿后消息闭塞,怕是不知道长公主已失踪数日,朝中势力分散,自乱阵脚,又怎会顾得了东孚?”
“什么?”
沈鹮呼吸一窒:“长公主……失踪了?”
第124章 沈字
沈鹮离京时是春末, 而今已是夏至,距离东方银玥失踪也过去半个月有余了。
半个月前时值芒种,朝中要忙碌的事有许多,东方银玥将大小事宜交给了东方云瀚, 只管紫星阁与瘴毒之事, 另外还要看着魏千屿在观星推运上的学习进度。
东方云瀚在朝中为了容太尉时不时做出的小动作本就头疼,眼看着奏折堆积如山, 东方银玥摆明了甩手, 难得当个小孩儿似的撒娇道:“姑姑就可怜可怜我, 分一些带走吧。”
东方银玥却笑:“该是你的事, 你自己做。”
东方云瀚本还想说什么, 见对面看他课业的东方银玥抬手揉了揉眉心, 到了嘴边的话便止住了。
数日过去,东方银玥的身体已有好转,可太医院正的话言犹在耳, 她只是看上去好些, 身体还需仔细养着, 能不操劳便少操劳。难得她自己肯主动放松,东方云瀚便不再使小性子,不与她提朝中之事惹她烦心, 转而提起了她府上的梅花妖。
“听人说,姑姑很喜欢那个雾卿公子?”东方云瀚一边看奏折, 一边与她闲聊。
东方银玥闻言, 合上书若有所思地看东方云瀚一眼:“你对他感兴趣,还是对喜欢之情感兴趣, 云瀚可是要选妃了?也对……你该是到年纪了,这是我的疏忽, 卞翊臣那边有无与你谈过……”
东方银玥还未说完,视线已经顺着东方云瀚的胸膛往下滑去,东方云瀚连忙合拢双腿,瞪了她一眼道:“姑姑!”
东方银玥本也就是打趣他,自不会一路看下去,见他脸红便笑出了声,将他近来的课业还给他,起身道:“好了,我不坐在这儿,省得你不自在。”
东方云瀚眼下是巴不得她快点儿走,等人真走了才发现,自己想问的话一句没问出来,反倒招揽了一件麻烦事儿,或许他那一提让东方银玥真起了给他选妃的心思。
皇帝不小了,该是成家的,其实这两年的奏折中不少此类催促,早些时候东方银玥压了下来,不去看那些为争夺权势之下被家里送入皇宫的女子,给足了对方时间另谋出路。
可事实上每年都有年龄合适的官家姑娘,东方云瀚也避无可避。
离开墨香斋,东方银玥走到了梵宫之下。
高台下正是侍卫换岗之时,一道似烟火般的光芒炸开之后,没一会儿东方银玥就听见了兔妖骂咧咧的声音。周无凝脚踩得比谁都重,叽里咕噜说了些叫人没听懂的话,气愤地从高台上下来,他也没瞧见东方银玥,一脚踩烂了梵宫角下盛放的凤仙花。
“周大人。”东方银玥开口唤他,这称呼久违,周无凝一时还未反应过来。
回头见到东方银玥,他道:“殿下是来问魏千屿学得如何?他有天赋,但为人也着实太笨。不是我说,若我有他这际遇,他这脑子,我早就……”
周无凝的话还未说完,便愣愣地盯着东方银玥看,片刻后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对方,眼也不敢眨,连呼吸都慢了。
东方银玥不明所以,直到感觉唇前温热,她抬手轻轻碰了一下人中,看见满手的血迹这才接过周无凝的手帕,颇为淡定地问了句:“你没用过吧?”
“哪敢将用过的给殿下。”周无凝干笑了一下。
东方银玥从袖中掏出了一把掌心大的圆镜,斯条慢理地将脸上的血迹擦干净。手帕折叠收起,再朝欲言又止的周无凝瞧去,她沉默片刻后指着梵宫旁一角凉亭问:“周大人,聊聊?”
周无凝不想和东方银玥聊,直觉没什么好事,可一双腿不受控地跟了过去。
他也算看着东方银玥长大了,东方皇室如今就她与东方云瀚两个,一个是女子,一个还是个半大的少年,若不是东方银玥撑着,天穹国早已易主。
这个时节凌霄花正巧开了,藤蔓顺着凉亭柱子攀延,再从凉亭一面挂下半边,如同帘子般在习习微风中飘荡,遮蔽些许刺眼的阳光。
周无凝坐在东方银玥对面,一双兔眼直勾勾地盯着她,模样有些滑稽:“听闻殿下前些日子生了病,这病……还没好吗?”
“怕是好不了的。”东方银玥不以为意,反倒像是谈心般与周无凝深交:“有件事藏在本宫心里有些时日了,也不知要不要与周大人说,又想着周大人许是早就知道,只怕是没有证据,不敢告诉本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