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泷和谢知棠相向而立, 一举一动行止几乎同时,柔中带刚。两人以二十四节气·大雪化红梅,连破对方数招。
红梅花瓣静静纷落,点缀在漫天白雪的意象之中。
而在青泷眼中,元炁具象成万千细长红线,丝丝缕缕,将她和师兄缠绕在其中。
纵横家两弟子相视一眼。
元炁顿出!
纵横家·阴符七术·分威散势。
纵横家身承鬼谷子,最擅长捭阖之术。捭为拨动,阖为闭藏,鬼谷子认为,一开一合,就是万物发展的普遍规律,正如阴与阳,生与死。
纵横家的弟子将天下视为棋局,把七国当作棋子。当时局大乱时,他们潜伏于列国之中,筹划着整个天下的格局,极擅长以利害游说,明理审势。当天下安定时,他们反而避世不出。
若将道家思想称为钝盾,那纵横家的理论即为尖锐的矛,没有任何仁义、道德的外衣,作为单纯的政治派系,他们讲究单纯的利益,牢牢把握人的心理——同莽夫谈勇,与名士论名节;若对方重利,就加以利诱;若重义,就用以气来牵制。
纵横家弟子分为两派:连横和合纵。两派长期互相内斗,争论不休。但当对外时,又出乎意料地协同一致,正如这两位黑衫白衫少年,齐心戮力,分进合击。
《阴符七术》为纵横家流传的鬼书,阐述如何玩弄他人心理。
此术法一出,青泷和谢知棠心中分别最重要的事物会出现在纵横家弟子眼前,从而进行分而治之,此为分威散势。
然而,白衫师兄微微蹙眉。
这少女心中最重要,非权非势,非金非银,不过一堆花木,一束烟花,属实莫名其妙,难以捉摸,无处下手攻破。
而黑衫师弟更加无语。
他其实仰慕农家谢小师兄已久,心中早就盼望着能与其过过招。
见那一抹熟悉的蓝衫上台,冷酷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。
听闻谢小师兄少年时天赋异禀意气风发,无论术法、道心,在圣贤院中无出其右,不可一世,令多位圣贤赞不绝口。
可惜后来谢小师兄一心侍花弄草,躬耕田野,偶尔怀里抱着个小食铁兽,一边喂它吃竹笋,一边悠闲地从圣贤院的斗法场经过,看都不看一眼。
颇有种大佬隐退江湖之感。
没想到,谢小师兄心中最重要的……黑衫师弟忍不住揉了揉眼睛。
没看错,他心中最重要的是一个女孩子。那女孩子,手里捧着一只受伤的幼鸟,仰起脸,神情关切又坚定。
——正是此刻站在他身边,他的师妹。
怪不得时隔多年,又能见农家谢知棠出手,他神态倦倦,似乎还没有真的认真起来,台下人群屏住呼吸,等待着一场精彩对决。
偷偷崇敬多年的大佬,竟然是个恋爱脑。
黑衫师弟:……
“不打了。”他忽猛地一挥袖,将周遭术法尽些撤了去。似乎心情郁闷,一言不出就下台去,很快隐于人群不见。
白衫师兄不知何故,只好拱拱手点头,也下台去了。
青泷和台下众多弟子一样,一头雾水。不过随着机关傀儡人的一声“胜二十人”,她胜出,下了台来,开始和师兄们商量接下来的城主府之行。
孟昱挠了挠头:“按理说,城主府就是终局了。若我打听得不错,最后的关卡走的是剧情探秘。”
打听?青泷仰面问谢知棠:“师兄,你们从前没进过终局吗?”
刚才在打斗前,她怕波及的元炁损坏了衡宁送给自己的簪子,因此放在怀中,现在又拿出来,小心地插在发中。
衣袖滑落,露出少女半截光滑白皙的小臂。
几个月前在医庄,苏妙月送给她的药膏很有奇效。之前手臂上许多又深又长的伤口,丑陋交错,经久未愈,如今都已经消失不见。
虽然中间结了疤,痒得钻心。但熬过了,就长出了新生的肉。
“我们从前入试练之境只为玩乐,终局就让师弟师妹们去崭露头角。”
谢知棠随口答道。他的心思显然不在什么终局什么挑战,目光落在师妹取下面具后,汗涔涔的脸上。
连挑二十人没有半刻休息,况且师妹虽剑法了得,但对农家诸多术法完全是个初学者。
谢知棠隐隐约约地觉得,师妹从前是个顶厉害的剑修。“青泷”这个名字,代表的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青色面具女子,是天下第一凶剑问情。
但是师妹不说,他也不问,不想,不猜。
他连昨日的事情都记不住,更不会在意虚无缥缈的过去。
对谢知棠来说,他信奉的,最重要的,是当下,是眼前。
他伸出食指,将青泷鬓边的碎发轻柔地锊到耳后,问道:“师妹,累吗?”
青泷摇摇头,反问:“师兄,我的农家术法用的怎么样?”
“很好。”
“那我就很开心!”青泷眼睛亮亮的,流光将她脸上的绒毛都笼罩得熠熠生辉。
连挑二十个人,应对从未见过的百家术法根本不算什么。
很少有人知道,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地狱训练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被各种人杀,没有师父,没有帮手,躺在血地里睡觉,连睡觉的时候也从没一刻的放松。
她那样努力地拼尽全力,努力地闯过尸山血海,平静地站在秦曜身边。
如今,好不容易拥有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,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的权利,她怎能不更加拼尽全力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