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中樱花果子被捏变了形,奚茴眨了眨眼,一口将果子吃下,囫囵嚼碎便就着茶水饮尽。
像是忽而想通了一件事,奚茴起身朝外跑。她没放下银子,小厮追了过来,奚茴只报了一个客栈名,对小厮道:“去那儿找个名叫谢灵峙的要。”
她有些急。
奚茴急切地想知道云之墨是否与她想的一样,眼之所见,心之所想,独一无二。
他是否也会在她不在身边时,时时想着她?又是否会在她就在他身边时,时时看向她?他是否也将她当成自己世界里的独一无二,于云之墨而言,她奚茴又是怎样的存在呢?
过去奚茴理所应当地想,云之墨是她的鬼使,他自然而然地属于她,反正他答应了,也结契了,便是想跑也跑不掉的。
如今她却有些在意他的心甘情愿,她想有没有一种可能……便是她与他解契了,他也不会离开了?
奚茴一路跑回了客栈,直往后院住楼奔去,途中她还撞见了赵欣燕,奚茴跑过扬起的那阵风叫赵欣燕没忍住往后退了半步,再抬头看,人已经去了三楼。
“影子哥哥!”奚茴跑到了云之墨的房前,气喘吁吁,她双掌支着膝盖,略弯腰,缓了这口气才握着折扇敲响云之墨的房门:“我有话要问你,影子哥哥,开门!”
房门未开,屋里的寒霜却在迅速消融。
客栈房内桌椅板凳摔了一地,屏风碎裂,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斗般一片狼藉。
号称枫山鬼王的恶鬼半炷香都没使这间屋子里的冰霜融下一滴水来,却在奚茴靠近这条街、步入这家客栈,奔上了三楼房外时如落了一场大雨般,浇湿了地面。
屋中大雨里,唯有云之墨靠坐着的那把太师椅是完整的,而他浑身卸力地仰在了椅背上,昂起头,苍白的下巴与脖子绷出一条病态又颓废的弧度,在听见奚茴声音的刹那,喉结滚动了瞬。
墨发与玄衣铺在地面,被熔化的冰水浇透,而他这具身体的热意却在逐渐攀升,云之墨的胸腔终于重新起伏,如濒死的人寻回呼吸。
千目目睹一切,自然看见屋子里的冰霜曾覆盖在云之墨的身上,将他冻得僵硬,像是一具封于寒冰里的尸体。如今这具尸体随着厚冰迅速融化而复活,那双阴寒的双眸睫毛颤动了瞬,缓慢睁开,似能肃杀千里。
“影子哥哥!”奚茴又拍了拍门,这回没用扇子,而是直接上手。
触手碰到的门框似有些潮湿,奚茴微怔,再将手掌贴上去,这回感受到的却是烈阳照晒过的炙热。
那热度越来越近,如同门后是熊熊大火,仅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扉与她相贴。眼前画面逐渐模糊,门框在她视线里扭曲,不等奚茴反应过来那门后的热度便将她席卷进去,紧接着陷入了一片黑暗中,包裹住她的气息分外熟悉。
奚茴此刻才发现,她手腕的引魂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,冰水融化顺着手腕滑到手心,而她的腰身被一股力量箍紧,滚烫的气息扑向了她的肩窝,伴随着沉沉的喘息。
赵欣燕随奚茴走向三楼,就在三楼拐角处看见了这一幕,她瞧见那一刹似有黑烟从屋内窜出,不过一眨眼便将奚茴卷了进去,门窗未动,唯有檐下风铃被那阵风带起了清脆的声响。
滚烫的指尖触碰到奚茴的手背,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,连带着那滴冰水划过的痕迹也一并消除。待她能看清事物时已经被云之墨无声地拉入了房间内,屋顶上未完全融化的冰霜落下几滴水来,正好滴在了奚茴的额头与脸上。
些许冰冷刺激叫她清醒片刻,此时她才发现搂着她的云之墨浑身衣衫都是湿的,加上他身上不断往外涌出的热意,像是刚从沸水中走出,顷刻把奚茴的衣衫也染湿了。
她的脸贴着云之墨的胸膛,呼吸都带着一股潮湿,屋内的冰冷尚未散去,冷热交叠使奚茴的头脑也变得有些混沌起来,她回想起了连樱山脊上的那夜,大约猜到他似乎又陷入了冰火重重神志不清的状态。
奚茴慢慢抬起手,安抚性地贴着云之墨的后背轻轻拍着,声音闷闷地传来:“影子哥哥……你是不是又难受了?”
映入眼帘的满室狼藉叫奚茴短暂地遗忘她来找云之墨的目的,感受到他颤抖的身体,她本能地想要将他拥得更紧些,再紧些,好缓解他的寒冷。
云之墨发上的水顺着额头流到了鼻梁,再从鼻尖落在了奚茴的肩窝处,那一滴水是滚烫的,叫奚茴微微瑟缩了一下。她脚尖费力地踮起,拥抱在身上的力度越来越大,奚茴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,热气一阵阵迎面扑来,她已经不受控地冒汗。
千目在奚茴被云之墨拉进屋里的那一刹便退了下去,竟觉得自己又一次劫后余生。
满屋栀子花残留的香气在冰雪消融时扩散,奚茴捧来送给云之墨的两盆花就连叶子都被他揪得光秃秃的,只留下似被火烧干了的枝丫立在花盆里,而他的双手指尖尽是浓烈的栀子花香。
那只手轻轻地触碰着奚茴的脸,带着灼人的温度从她的脸颊滑到了脖子。
云之墨的手掌很大,手指也很长,轻而易举便能掐住奚茴的脖子,轻轻一捏就能要了她的命,就像她也是不久前被他□□在指尖的栀子花。
他将埋在奚茴肩窝的头慢慢抬起来,意识散乱,只想看看这一次落在他手中的栀子花是何模样。待看见那一双漂亮的狐狸眼,他才略拉开了与奚茴的距离,彻底将她映入眼中。
那视线比他身体的温度还要灼热,眼眸中倒映着奚茴的半身,像是高高在上的百兽之王盯着一只无意间闯入眼前的幼崽,只要看着,便已经将她吞下。
栀子花香萦绕鼻息,奚茴再度口干舌燥起来。
云之墨没抱得那么紧,似乎也没像连樱山上时彻底失去了意识,他还能看见她,也还能听见她的声音。
奚茴又问了一遍:“你还好吧?”
不见对方回应,可也没见云之墨摇头,奚茴便默认他的状况没上次糟糕,心口沉甸甸的思绪卷土重来,回来客栈前一路胡思乱想在这一刻急切的想要得到答案。
于是奚茴深吸一口气,认真地问:“影子哥哥,我是你的心爱之人吗?”
云之墨就像是没听懂般略歪了一下头,又或是震惊。他的呼吸变了节奏,却如蛰伏的野兽一动不动。
奚茴又道:“新月说,眼之所见,心之所想,独一无二者便是我的心爱之人,我此生没爱过谁,便是岑碧青我也不曾对她抱有过十分信任,百分期许。可我身边能得我想见、所思、与不可替代的,就只有你一个。”
奚茴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,可她也不是没脑子,一个不曾考虑过的问题只要摆在明面上认真去想了,便能得到答案。
“你是我的心爱之人,影子哥哥。”奚茴就像是懵懂的孩童忽而想明白了某个困惑她已久的问题,带着点儿兴奋地重复问了云之墨一遍:“那我是你的心爱之人吗?”
奚茴的声音像隔了一堵墙传入云之墨的耳里,其实他并不能听得很清,却能看见她一张一合的嘴,配合着那朦胧的询问,猜出了她说出的话。
心爱之人?
她真的懂何为心爱吗?
一个前几日还不知黄之谦对曲梦与季宜薇对曲梦感情区别的人,真能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立时开窍?她所以为的心爱,与他所知的可是同一种感情?
云之墨的手指摩挲着奚茴的脖子,滚烫的指尖从她的脖子一路滑到了襟口,轻轻扫过了她的锁骨,落在她锁骨下心口上的一粒朱砂痣上,惹得奚茴双腿发软,没忍住颤了颤。
“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?小铃铛。”云之墨的声音沙哑,像是被寒刃割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