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来念虚宗,并非是为了能够更好继任家主之位,也不是为了巩固宴家权威,让宴家逐渐攀致顶峰。
——他是来学剑的。
当年宴君安少时习剑,一剑荡平山海,成了名动九州的剑尊。
宴梦川每每听闻师叔的事迹,都觉得心潮澎湃,做梦都是师叔挥出那一剑的肆意样子。
那样的剑,宫淮教不了,那些妄想攀附宴家的酒囊饭袋也教不了。
他在此时提起这件事,主要还是怀揣着些希冀,希望宴君安有收徒打算,能够收他为徒。
宴君安却是冷淡地扫了他一眼:“我记得你已经有了老师。”
宴梦川有些发愣,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。
宴君安口中的老师,指的是自己尚在慈安庵的时候……
可那不是为了脱身安抚庵主用的借口吗?
庵主不知去处,甚至连姓名家传都不知晓,自己若真是去挂名为弟子,又要如何和家里人交代?
宴梦川尚且还在迟疑,但他看到宴君安似乎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,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。
对于宴君安而言,不管过程如何,自己已然许下承诺。
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,宴君安当年守诺坚持自己考上剑阁,自己既然想要与师叔看齐,岂能毁诺?
宴梦川汗颜,连忙低头认错:“是弟子的错,弟子这就回去秉告长老,让长老记下。”
宴君安回眸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的回答,思索片刻后道:“等我问问你师父,若她不留你在乾明派,你就先回剑阁,由我来教养。”
“是。”
师叔果然还是不愿收徒,宴梦川满心失落,在听清内容之后才猛然瞪大眼睛,“啊?”
宴梦川并未品尝到师父超级加倍的喜悦,第一反应是林束果然是庵主。
第二反应是庵主终于还俗了,宴师叔能如愿了。
剑阁竹林中埋着的木匣,秦府中遥遥相对,再往后,金铃佛珠,还有秘境里的那头神似宴师叔的小狐狸……
宴梦川瞪大眼睛,隐约觉得自己触及到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。
信息量太大,他一时间难以处理过来,不过脑子就把内心想法吐露了出来:“可为何宴家迟迟未收到林师叔的庚贴?”
宴君安神色一厉,目光沉沉望向宴梦川。
宴梦川一看宴君安的表情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,目光从一开始的惊喜逐渐变得担忧起来。
宴君安轻咳一声,强行岔开话题给自己挽尊:“我与她剑法有相和之处,哪怕你修的是念虚宗的法门,也没什么旁的关系,若你担忧无法同家里交代,我可以出面调停。”
现在还管什么拜师礼!
宴梦川口不择言:“师叔,不可!你不能走!”
他躬身,硬生生做出了一副忠臣死谏的样子:“师叔,婶婶前些日子诞下麟儿,叔叔十分高兴,为妹妹大设宴席。”
他的表情十分崩溃:“就连花花都找到了体心的伴侣,是婶婶新养的猎犬。”
可师叔呢?
宴师叔应当早就和林师叔走在了一起,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?
林束继位成了乾明派的宗主,这是好事,可念虚宗与乾明派是对家,宴师叔偏偏是乾明派的剑尊。
而且穆家二公子偏说对林师叔一见倾心以身相许,在整个修真界闹得沸沸扬扬,几乎人人都晓得。
如今更不必说,宴师叔虽然同林师叔住在一起,可宴梦川亲眼所见,这两人从未在一起出现过。
宴梦川可是见过婶婶叔叔之间的爱情的,真正相爱之人,时时刻刻都恨不得粘在对方身上,压根不是宴师叔与林师叔相处的样子。
群狼环伺,内忧外患之下,宴师叔怎么还想着跑呢?
宴梦川越想越是忧心。
他以前只觉得宴师叔独自对月观花,白衣胜雪卓尔不群的样子十分有仙人气度,现在却觉得这个背影萧索起来。
若林师叔真的同穆那二公子一处,宴师叔又要独自观月多少年?
“不行,我去把雪团子抱来……还有得提醒穆愿心师妹,千万不能让他哥出城……还得询问婉莲师叔有没有什么体心的法子……”宴梦川站在原地咬着指甲碎碎念着,末了看着宴君安的眼神中居然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嫌弃。
都多少年了,没有成婚便罢了,竟然连庚贴都没要到。
宴师叔虽然剑法卓绝,但在感情方面实在是……实在是……
宴梦川冲着宴君安行礼,冒着巨大的压力道:“弟子终究是外人,能给的帮助有限,师叔需得自身努力啊。”
……
宴梦川虽然在死谏,说话也没忘了压低声音,是以压根没有吵到还在睡觉的楚阑舟。
楚阑舟睡得昏昏沉沉,脑海中全是形形色色的幻影,累累白骨聚成高塔,而楚阑舟就在塔上,一步步往上走去。
往下便是无尽深渊,她早已累极,只想随着一起堕入阿鼻地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