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露出骨头了。”宴君安的声音压得极低,楚阑舟听到他声音竟然有一丝颤抖。
楚阑舟倒不知道自己看出来的伤口居然这样深,有些惊讶。
她当时情绪不稳,手上不自觉用了狠劲,公孙宏邈那把钝刀都能被她用到隔断自己脖颈的地步。
不过这是楚阑舟自己切的,怪不了别人就是了。
但想归这样想,现在宴君安在气头上,还是安抚他为第一要事,更何况当时在场的可还有两个人。
楚阑舟甩锅甩给公孙宏邈甩得十分轻松:“我也没预料到他居然会出手,等我预料到的时候,已经来不及了。”
她说的都是真话,公孙宏邈的确提出要杀宴君安提得出乎她的预料,毕竟那些方士不应当最喜欢宴君安这种天生命格极贵之人吗?只不过楚阑舟说话说一半藏一半,听上去倒像是公孙宏邈伤的她一般。
楚阑舟说得起劲,没有注意到头顶逐渐凝滞的氛围。
忽然她感觉到脖颈一痛,宴君安指尖用力,竟直直按在了她的伤口上。
楚阑舟猝不及防,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宴君安的声音凉飕飕地传来:“我还以为你不疼。”
谎话被识破了。
楚阑舟悻悻然闭上了嘴。
宴君安紧绷着一张脸,盯着楚阑舟的脖子上的刀伤看。
公孙宏邈的剑太钝了。
一刀切不断楚阑舟的脖颈,想要切开得再来一刀。也正因为如此,那伤口层层叠叠,狰狞地外翻着,楚阑舟割了一刀又一刀,切断了皮肉,血管,筋脉,直到生生露出白骨。
这样的伤口放在任何一个修士或者凡人身上早该死了,但因为楚阑舟是魔尊,所以还能苟活。
可若是那刀再深一寸呢?
头颅坠地,哪怕楚阑舟是魔尊也只有死路一条。
宴君安一言不发,长长的睫羽遮掩住瞳眸。
……
宴君安的膝头格外舒适,楚阑舟今日流了许多血,精神一直紧绷着才没有展露疲态,如今到了安全静谧的环境之中,身心放松下来,刚刚死撑起的精神力就有些支撑不住了。
楚阑舟闭着眼睛,昏昏欲睡。可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——
楚阑舟感觉到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自颈侧滑落,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,犹如羽毛般轻柔,却将楚阑舟的睡意尽数驱散,她差点没忍住坐起身。
她敢保证这绝对不是自己的血。
那是什么?
楚阑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想要立刻确认宴君安的情况,但宴君安似乎是有意不让她看见自己如今的表情,垂下来的长发遮蔽了楚阑舟的视线。
宴君安……
哭了吗?
这种话自然不好问出口。
楚阑舟心里跟有蚂蚁在爬似的,可偏偏又不好开口,想离开又被死死按着上药,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了一个折中的法子:“当时那公孙宏邈来了,我说他既然是个知晓天理的方士,不如猜猜我今日喝的是什么茶,你猜发生了什么?”
反正归根结底都是公孙宏邈的错,骂他就是了。
宴君安不回答,楚阑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:“他摇晃着脑袋说不用猜,乾明派待客的茶只有一种,颇为名贵……额……是什么来着?”
宴君安闷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:“湄潭俊。”
“啊,是这个。”眼看宴君安的态度有所软化,楚阑舟笑得眉眼弯弯,“我说猜错了,他就开始掐诀,然后轮着猜了十来个都没猜中,你不知道他的脸色有多难看,哈哈哈哈……咳咳咳咳咳……”
楚阑舟笑得放肆,眼看伤口又要裂开,宴君安皱着眉,眼疾手快按住了她,没让楚阑舟再乱折腾,低声道:“公孙宏邈虽然明面上与公孙世家斩断了关系,但私下未必会真的断开联系。”
成天叫嚷着要灭世的疯子,自然没有家族能够容得下他。
宴君安沉默片刻后接着道:“血缘羁绊很难斩断……不管他秉持什么思想,终究只是公孙家族和巫家内部的事。”
这件事情楚阑舟自然也知晓,不管是巫家氏族间顺应天命,巫辰救世,还是公孙宏邈灭世,都只是巫家在听到神谕后分裂出来的思想流派。
这到底是术士之间的思想争斗,如果旁人想牵涉其中,极有可能惹火烧身。
不过楚阑舟冒险惯了,倒也不害怕这个。
她今日心情极佳,侧过头,蹭了蹭宴君安的手心。
宴君安的手僵在了原地,却没有移开。
今日楚阑舟对上了冷脸的宴君安,她却觉得开心。
重逢之时的宴君安实在太过怪异,如今楚阑舟与他相谈,倒是找回了一点当年的影子。
二人对月畅谈,抱着共同的期许,分析时局,商讨谋划的样子。
楚阑舟缓缓闭上眼。
昏昏沉沉间,楚阑舟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发顶。
“阑舟,如果你想离开的话,也带我走,好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