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阑舟清了下嗓子。
宴君安不敢做小动作了,他很明显地打了个激灵, 才坦然道:“巫蛊之术。”
他身上颇为狼藉,浑身上下又是咬痕又是抓痕, 仿佛被凌虐过一样,配合着脸上那鲜红的巴掌印, 还有微微敛起的眼眸,看上去又可怜又狼狈。
楚阑舟上下扫了扫,直到看到他锁骨前那几乎淡到透明的朱砂痣,脸色这才逐渐缓和了几分。
算了,她堂堂魔尊,何必与他计较。
楚阑舟的目光从一干写着名字的人偶扫过,最后落在了一熟悉的名字上,皱了皱眉:“你怎么把他也给写上了?”
这玩偶很明显受到了宴君安的重点照顾,身上的疮疤都比其他玩偶多了点,看起来破破烂烂的。
宴君安顺着她的目光扫到那个玩偶身上,表情难掩厌恶:“我讨厌他。”
楚阑舟哦了一声,也没接着问下去。
楚阑舟对悟道子的印象不深,大概也就是个外人眼中的刻板剑修形象。毕竟悟道子自她拜入山门后对她就一直不冷不淡的,见面次数也少得可怜,只不过教习的时候倒是没有偏颇,其他的就没有了。
他在楚阑舟严重形象甚至还没有执法阁来抓她的弟子们丰满。
楚阑舟至今没明白悟道子为何非要她折剑才允他下山,但她本就欠了他一段因果,折剑去还在她的接受范围内。
哪怕代价是往后再也不能习剑,永生与剑道无缘。
虽然嘴上不说,但楚阑舟本就是个无比傲气的人。
她是天才,有天资有实力,更有傲骨。
宴君安很熟悉楚阑舟此时微微眯着眼睛的表情,知道她这是还在疑惑,却没有开口解释。
在得知楚阑舟折剑下山后,他去找过悟道子。
楚阑舟是悟道子的亲传弟子,在子息单薄的修真界亲传和自己的儿女甚至没有什么区别,所以宴君安很难理解悟道子。
虽然楚阑舟特殊时期要求出山有违法度,但人情更在礼法之上。为君子要懂礼法,更要晓人情。
当年的宴君安并没有问出一个答案。
悟道子只是站在窗前,望着星河喃喃:
“七星起,必有荧惑现世。”
“我这样做,是为救苍生。”
宴君安当时不明白。
可轮回无数次之后,宴君安明白了那日他那句话的含义。
这是一句泛着毒汁的诅咒。
悟道子不愧于他的道号,他在修行方面的确留有几分悟性,算出了天道终有一劫,未来会出一个动摇修真界的大魔头。
天道既定的因果无法改变,但身为修士他可以推波助澜一把。
他有两个弟子,一个弟子是天之骄子,为天道宠爱;一个弟子却被天道厌弃,修行之路注定多灾多难,放弃其中哪一个对悟道子来说甚至算不上一个选择。
他了解他的弟子们,清楚楚阑舟为剑修的道心轻易不可偏移,所以他打算让她去担任这个位置。
哪怕最终道心偏移,依照楚阑舟的气运也可以很快就死。
宴君安甚至在想,他这个计划是什么时候产生的,是在看清星象的那一夜,是在教导楚阑舟磨练出自己剑心的那一天,还是更早……
在自己恳求他收楚阑舟为徒的那一天?
楚阑舟救苍生是入凡间躬身行之,以身死抵御煞气入关。
他救苍生是推无辜之人送命,用万万人的性命送走他认为的那一场小浩劫。
他算什么救苍生?
宴君安不明白他到底为何能冠冕堂皇的将这个理由说出来。
宴君安哑声对楚阑舟道:“如果当初你不拜入剑阁,执法阁长老会收你为徒。”
“你在开什么玩笑。”楚阑舟搓了搓自己的手臂,想起那个记忆力不苟言笑的老长老,觉得宴君安讲的这个笑话有些冷。
她是整个念虚宗最恶劣的弟子,基本踩着执法阁的底线做事,要是日后真的拜入执法阁,她不敢想象那些执法阁的弟子们脸色会有多好看。
宴君安摇了摇头,表示自己没有在开玩笑:“执法阁长老肯定是要管束弟子言行的,但长老本人其实很喜欢你,如果悟道子不收你为徒,他一定会让你拜入他的门下。”
那位执法阁的老长老也就楚阑舟在的时候骂骂,背地里也不知默许过楚阑舟多少次私自出宗,甚至一直空余了首徒位置许久,只在楚阑舟拜入剑阁之后才收了柳明彧为徒。
宴君安冷眼扫过那具破破烂烂的娃娃,深吸一口气。
他在恨悟道子。
其实也在恨当年的自己。
如果当初不是他劝悟道子收楚阑舟为弟子,楚阑舟到后来就不会黯然离开念虚宗,他与楚阑舟是不是就可以换一种结局?
事有千万种可能,他却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那一种。
一步错,步步错。
这些事情桩桩件件,无不彰显他们无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