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若是干农活跟猎户家的男孩,他们手会生茧却不是你这般模样。君子远庖厨,这火纹之伤,也只有女人家才会有。"
老妪不经意的显露出,她的手指手背上也有数个坑坑疤疤的火伤之纹,她和蔼地说完,便埋头继续烙饼。
梁予馥听完老婆子的解释,她食之无味的嚼着饼,心中有着无法向谁诉说的消沉。
老婆子对她的一丝怜惜,就好比是同是女子,却知其谁都挣脱不开脚镣的悲哀。
在嚼饼时,她假装不在意老婆子的话,却心不在焉的低着头,磨蹭着自己满是粗拙跟鄙陋,无一处皮肉是柔嫩细致的双手。
这种摆在她眼前却又赤裸裸的事实,叫她难堪极了。
连个非亲非故的老婆子,都看的出来她在家中是个不招人疼惜的孩子。
老妪见梁予馥还这般年纪小,便好意的耐着性子,苦口婆心的劝解,"如果还有家,就回去吧!你在外边抛头露面的不仅苦,还会给家里徒增麻烦的。"
老妪见她像是个倔性子的,也不嫌烦的,趁着空闲多聊几句,"你往街上瞧,你看看街上的店铺或是街边小贩,哪里有年轻貌美的娘子单独出来抛头露面的?能在家宅里边相夫教子是多好的福份,哪有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辛苦。这出来抛头露面的只有柳街女子..."
梁予馥越听便越妄自菲薄,她深怕自己的挣扎只是徒劳无功,最终还是得回家,只能依靠嫁人去解决一生温饱。
她脸色胀红的站起身,她就想问...
既然在外面依靠自己的双手劳作是辛苦的,那么老婆婆为什么...
梁予馥负气的掐着饼,饼皮落了一地,她还是一时嘴快,"婆婆,那你又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卖饼?"
老妪指着自己的年老身躯,"我都老成这副模样,活也没几年了,还有什么好怕的?这才趁着夜色浓出来赚几个钱,也算给儿子补贴家用。"
"这饼你也带着,趁夜还没深,赶紧趁着还有灯照路时,回家去吧!听父母的话好好找个人嫁了,以后都会平顺的。"
老妪心善又塞了几个饼给她,还亲切的拍拍她的手。
梁予馥在老婆婆轻拍安慰的掌温之下,她自言自语...
可是...难道嫁了人,被困于家宅里就不苦吗?
她母亲一辈子躲在她父亲的背影之下,任劳任怨的操持家务,总是无声只影的照顾家里的所有人,她母亲就不辛苦吗?
或许是她年纪尚小,书也没念过几年,她想不通这些太高深的东西。
她只是不想以嫁人的方式,保她后半生的衣食无忧。
最重要的是,一旦嫁了人,她就不能习医了吧?
她只能成为陪伴丈夫的枝叶,成为谁的陪衬物。
那些她心之所想的,都再无可能发生。
梁予馥把饼塞进怀里,失魂落魄的回到白鹤观。
入观后,她细察才发现,在白鹤道观里的道友,都清一色都是男人或是男孩童,连一个道姑、道婆都没有。
大燕的女子若是不想嫁人,连道姑都没得做吗?
梁予馥凄惨一笑,她终于明白了,自己为何失落了。
她可以在黑夜中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,却不能在青天白日之下浑浑噩噩的行走过活。
可是,不论亲人还是旁人都告诉她...
她得待在内宅里浑浑噩噩的当个贤妻娘母。
不论在黑夜还是青天白日之下,她不能去自私。
当个好妻子跟好母亲,比她的心之所想,心之所念还要重要。
从她懂事之后,她想要的,所喜欢过的,小如珍巧女子之物,大到能被父亲手把手的教导习字读书,她都不曾拥有过。
为何她就不能单纯让自己开心,就自私一点呢?
梁予馥躺在床榻上,看着蜡油燃尽,直到天色大白。
她的枕套也湿了一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