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海蝶看着那簇火,和火上的杯盖,杯盖里的水渐渐发了热,转而咕噜咕噜滚泡泡。
“是她……”
“谁?”
许清月有点没听清,侧头看她,戴手套的动作却不停。
“林弯弯。”
“她推我,二楼,我掉下去,摔断了腿,叫人,没有人……”
她忽然抬头,映着火光的眼睛亮堂堂地盯着许清月。
“有人,纪媛生看见了。”
“我的腿,摔断了,又疼又痛,我向她求救,她坐在那里,我拍窗,她隔着落地窗看我,面无表情地看着我。”
“后来,她离开了。那是晚上,你们都睡了,没人,只有蛇,大厅里全是蛇,草地里也有蛇。”
“我往橘子地跑。你们说橘子地那边是山,错了,橘子地和山之间有一条沟,深不见底。我跨不过去。”
许清月疑惑:“那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爬,爬过去的。”
她抬起手,手掌从手腕折下去,五根手指朝地,其中的食指和中指毫无生命地垂着,尤为刺眼。
“差一点掉下去了,我用这两根手指插在土里,拼了命地刨过去的。”
她捧住许清月递给她的热水,喝一口停一下,喝一口停一下,对着火堆发呆。
之后的事情,不用说出来。爬进山里,活到现在,曾海蝶是拿命在撑。
许清月沉默地没有再问。
只是,她有一点不理解——
“林弯弯为什么推你?”
她记得,那场大火后,林弯弯和曾海蝶很要好,比她和方婷还要形影不离。
曾海蝶经常帮林弯弯呛声。
提起那个名字,曾海蝶“噗”了一声,像在笑,又没有笑。
许清月听见她说:“我问她,火是不是她放的。她发疯,说我不信她。”
说到这里,她顿住,挪动视线去看许清月,“白天我们和方婷吵了一架,她心里气不过,撒泼打人。”
她又笑了一声。
“你不知道,她长得可爱,发起疯来,像世井泼妇,还说我是穷鬼家庭的人,哈哈!”
“她会揪头发,扯住头发就不放手。”曾海蝶低下头,撩开乱糟糟的油腻成一坨的头发给许清月看。
有一块头皮秃了。
“她扯的。”
她放下手,继续捧着杯盖。
“我以为就这样了,她还不解气,用脚踹我,是狠了心地要杀我,把我从二楼推下去。”
“腿,没了。”
她凝视软趴趴的腿,笑。
忽而,她抬头盯住许清月。
许清月心脏一跳,耳里传进她的声音:“我听见你们说话了,你们说火是林弯弯放的,我才会去问她。”
“你也想知道实情,才会去问。”
许清月肯定地说。
曾海蝶听着这句话,神情变得有些恍惚。而后,她低下了头。
“她放火,不是想逃跑。”
曾海蝶的声音雾浓浓的,像是在自说自话,许清月依旧捕捉到了。
“火已经放了。”
许清月说。
“不。”
曾海蝶猛地摇头。
“不是,她疯了,提起放火,她就发疯。”
“她……”
曾海蝶藏在自己的头发里,自言自语,一会儿叫林弯弯,一会儿说放火。有些字句说得很清楚,有些字句模模糊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