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东青狰狞着眼看她,语气阴森:“看我这样,你笑的很开心?昨天要不是我死命控制着脾气,那两个小娃娃早就死了!”
“你这不是控制的很好吗?我是知道你不会对小孩动手的。”林沉玉忽然笑了,刚睡醒的她眼里还有些朦胧的意思在,水光莹润,海东青正挨着她坐下,不觉看的有些呆。
林沉玉咽下一口汤道:“听说你哥哥带着你逃亡的时候,有一次本来被抓到了的,是那个衙役不忍心看你这个小孩惨死,就把你放了,你还泪汪汪的和人家磕头,说谢谢伯伯,不是吗?”
海东青忽然意识回笼,蒙的扯紧了衣裳,戒备的看着林沉玉。衣裳摩擦到他疼痛的两点上,他嘶的一声又叫了出来,捂住胸口低头咬牙:
“那又怎么样?小时候的事了。我哥哥怎么什么都和你秃噜!”他有些烦躁:“就算这次不杀,也不代表下一次也不杀,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林沉玉!你最好赶紧放我离开!”
“都说了不着急,等洪水下去再说呗。今天不叫你去看小孩了,今天待会安排你去挑水。”现在不能直接喝河里的水,得从山上水源挑水下来,每日需要水的量非常之多,得青壮男子去才好。
“还有活?”
“你想吃白食吗?你看看人家小青,一个小姑娘天天干那么多活,就喝一碗粥一顿,你一顿喝三四碗,是不是要做人家三四倍的活才好......”
海东青欲言又止,只感觉自己一句没说,林沉玉能唠叨七八句,他浑身有些燥,板着脸起来就走了,可离开后忽然想起来,林沉玉答应给自己的烤鸡呢?
他捂着发疼的胸跑步折回去,林沉玉已经不在了,气的他踢着路上石头,气呼呼离开了。
还能干什么?挑水去!
就算是为了把烤鸡要回来,他也得干到底。
林沉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,顾盼生去哪儿了?她这两日实在是忙的找不着北,若是以往,顾盼生绝对会黏上来的,可他这两日却连人影都没见着,她有些担心,去寻了寻,房间里干干净净的,府里也没有他的痕迹,她找来小青问了,小青也摇摇头,倒是旁边的王公子路过,想起来了什么道:
“他说,延平府里好像有他的亲戚,他过去探望探望人家,昨儿就离开了,说三五日后就回来。”他看林沉玉面露惊诧,又安抚道:“侯爷放心,我担心路上乱,特意派了人跟着他的。”
林沉玉恍惚的点点头。
她心头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,说不出来什么,有些欣慰也有些惆怅。可转念一想,顾盼生的身份他在延平能有什么亲戚呢?是他母妃身边的人吗?
她来不及思索,就被叶蓁蓁喊走了。
小姑娘依旧是杏眼桃腮,出挑模样。可眉宇间到底憔悴了不少,好在精气神还是足的,她皱眉,清清嗓子道:
“侯爷,城外缺药了。”
“缺多少?缺哪些?”林沉玉也不废话。
叶蓁蓁掏出写好的纸来,上面密密麻麻记了所需的药材并数量,她犹豫着开口:“延平府现在快要没有药了,过两日就彻底供应不起,可能需要去外地买,这么多药……”
她比划了一个二字:“可能需要这个数。”
“两千两?”
“嗯,还是按照低价算的,病人实在太多了,有很多附近乡村的都赶过来了,帷幄还在不停搭下去,病患越来越多,人手也不够。”
林沉玉唤来王公子:“人手不够尽管找他,这是他的事情,药材的事情我会给你们想办法,两日后交付。”
叶蓁蓁眼睛一亮:“多谢侯爷!”
王公子在旁边拧着眉:“侯爷,不仅仅药材不够,我怀疑延平府的粮也快要断了,每日需求的量实在是太大了,可延平的农户就那么多,收完了就没了,适才有掌柜和我们透了气,说可能撑两日也快不行了。让我们提前准备去外地购粮,就怕我们过几日,有钱买,都没地方买了。”
他叹口气:“十多万灾民,到底不容易。眼下银钱也没,药材粮食眼看就要用尽……”
林沉玉正批着什么字,闻言搁了笔,就这样看向他:“无事,给我辆马车,我批完这些条子,马上赶赴晋安买粮买药。”
晋安是整个沿海最大的府,也几乎是沿海各府的中心,这次并没有受到多少灾。
王公子呆滞片刻,似乎惊异于林沉玉的速度:“侯爷,咱们好像没钱了,那什么买呀,晋安府那些个商人可都是一毛不拔的,不可能白给咱们呀。”
林沉玉唔了一声,恍然大悟:“好像是的哎。”
王公子:“……”
“哎,小年轻叹什么气。”林沉玉搁了笔,潇洒起身,拍拍袖上的尘灰:“走一步看一步嘛,晋安府的人,总不能把咱们赶出来吧。”
延平府半山腰处,一座幽静禅院外正在施粥,顾盼生拾阶而上,排着队领粥的人,从山门外直排到了山脚,大和尚正拿着勺为每个人盛粥,粥里不仅仅有米,还放了红薯等粗粮,小沙弥正奶声奶气的在旁边念佛,盛一碗,他就念一句,虎头虎脑颇为可爱。
顾盼生看着城内的灾民们,衣不蔽体,和城外的没什么区别,好在大家面色都缓和了许多。人人面上虽疲倦,却安详了起来。
官府之前不闻不问下,无人是安宁的。现在忽然开始赈灾,告诉他们穷苦人家每日都能领到两顿救济粥,若是去做工还能赚到粮食,这无疑是告诉他们一个信息:
官府还没有放弃他们。
一句没有放弃,说起来轻巧,做起来却困难重重,这可是十几万人的吃喝调度,做一顿都困难,大家刚开始都害怕官府是不是摆个谱做个样子,可现在已经是第三日头上了,依旧正常发放。
大家逐渐放心下来,脸上笑容也多了。
曾经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水患,基本都是敷衍了事,让大家自己自生自灭去。毕竟人是健忘的,再痛苦的灾难,等家园重建后,过个十几二十年,痛苦也会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麻木掉,等他们慢慢老了腐朽了,也行只有府衙的年志上寥寥数语,替他们记得了。
可这次是不同的。
山门阶梯长而宽,一级一级的从山脚下搭到山上,灾民们自发的在左边排队,长长的一行看不见尾。
顾盼生漠然的走过灾民,自阶梯的最右边,拾阶进了山门。
山门肃穆,俨然无声。
禅房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