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平山气的咬牙,他连说了三个号字,目光一暗:“来人!给小侯爷上刑!”
“你敢?”
“我如何不敢?您敢这样硬着嘴皮和本官说话,靠的不就是您的身份吗?可如今秦元帅一走,老侯爷也没了,您就是个孤家寡人了呀,本官难道还会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吗?”
齐平山冷笑:“侯爷如今犯的乃是私自开仓的砍头大错!即使我将您先斩后奏!皇上也是挑不出错的!”
他面色一狠:“既然侯爷死要面子,不肯让功,来人,给我用刑,关在牢里,直到她点头为止!”
若是秦虹和林景明还在,他断然不敢如此,可如今林家的庇佑树双双倒下,这个小侯爷还不是任他揉圆捏扁?
血……
疼……
浑身都在疼,骨头缝里都是疼的,行刑的人是齐平山自己带来的府兵,下手格外的狠毒,林沉玉本就因为大病一场,身上没什么力气,棍棒一加身,她只感觉自己半条命都要没了。
雪白的亵衣上渗出血来,她被人打了十几棍子,重新丢在了牢笼里,锁上了门。
“死了吗?你刚刚下手忒狠了些!”
“没呢……”府兵嘿嘿一笑:“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对侯爷用刑,平时最讨厌这些个高高在上的东西,下手忍不住就重了些。”
林沉玉意识有些涣散,她半躺在稻草上,浑身气力被抽干了一般,她喉咙间的血腥味越来越重,咳嗽了几声,血丝溢出来。
有一瞬间,她都觉得自己要死了。
她恍惚看见了自己的爹娘,她知道那一定是自己弥留之际看见的幻觉,因为她爹娘已经离开了。
林沉玉伸出手来,目光呆滞无神的看着血淋淋的手。
修长指尖上渗着血,有一道道惊人的血痂正在凝固着,分明的骨节处皮肉绽开……
她能明显的感觉到,自己的生命在流逝。她闭上眼,失去爹娘的痛苦她还没走出来,身体的苦痛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,她甚至有些万念俱灰,自暴自弃的想。
死了也并不坏,爹娘说不定还在奈何桥边等着自己呢……
不能死……她还不能死!她还有哥哥在!她走了哥哥怎么办?
“走水了!”
似乎有人在耳边呐喊,她眯着眼,只感觉眼前火光涌动,可她没有力气挪动自己的身子了,她就这样看着火苗一点点的吞噬到自己面前。
在一片火光里,她忽然看见了一个身影,一个很多年不见的身影。
林沉玉看着来人,忽的笑了。
她轻声道:“萧匪石,如今我什么都没了,爹娘走了,剑也丢了,身子也伤了,你满意了吗?”
她只觉得好笑,看见萧匪石,她哪里还能不明白,自己变成这样样子是谁在背后动的手?
萧匪石并不说话,只是静静的看着林沉玉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,在一片火光中抱起了她,悄然离开。
延寿十七年,二月二日。延平府县衙地牢走水,海外侯林沉玉时被关押牢内,不幸殒命,尸骨焦黑,躯体弯曲,面目已不可辨。
延平府百姓大恸,哭声三日不绝。十余万人于城外久跪,布衣缟素,为海外侯之死申冤。
人死灯灭,泉下无知。
林沉玉再醒来时,已经是三日后了,她喘着气从梦里惊醒,摸索着在身边寻着什么,却碰到一只手,她有些惊住,顺着手打量去。
她正躺在一梨花木雕着的闺阁绣床上,四面垂着云锦堆的红罗帐,角落里挂着香囊,颜色旖旎,香气甜腻,她身上的亵衣已经换了,从白色换成了娇艳的嫩粉色,背后和手上的伤口应该也被人处理清洗了,敷着药包着纱布,清清凉凉的让人觉得舒服。
萧匪石正坐在床头,一只手耷拉在她肩上,虚虚的揽着她,垂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看他,她呼吸时连个声都没,好像个死人一般,冰冷冷的揽着她。
“萧匪石?”
林沉玉一阵气血上涌,她挣扎着要起身,却被背上的疼痛刺到,坐起一半又倒了下去,她直勾勾的盯着她,喘着气道:
“你到底要做什么?我爹娘的死和你到底有没有关系?火灾……又是火灾!我不信背后没有你的手笔。还有延平府,你把官仓里的粮食调到那儿去了?萧匪石!”她死死的盯着她看,试图从她淡漠的神色里看出丝情绪波动来:
萧匪石垂眸不语,只是漠然的看着她,似乎默认了一切。
“我自认我们家待你不薄……为什么要这样做?你想杀我我认了,为什么要对我爹娘?”
林沉玉只感觉如坠冰窟,她咬着牙,一拳朝萧匪石砸过去,萧匪石躲也不躲,硬生生受了这一拳,闷哼一声。
“静养,不许动怒。”
萧匪石反手攥住她的拳头,动作平缓却强硬,将她推倒在枕榻上,被褥掖好,冰冷的手触到林沉玉光滑白皙的脖颈,激起她一阵震颤。
林沉玉还想爬起身说话,却感觉浑身没劲,一阵天旋地转,她虚弱开口:
“你给我下了药?”
萧匪石也不言语,她只是离了床榻,居高临下的静静看着她,继而转身离去。
她穿着绯红的官袍,清瘦的身子几乎有些撑不起来,她高了许多,也瘦了许多,空空落落的好似个鬼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