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沉玉悄无声息的落在她身边。
萧匪石瞳仁一缩, 声音凄厉:“林……琼娘你敢靠近!”
林沉玉刷拉一声掀开厚厚的帘子,映入眼帘的是并不旖旎的一幕, 萧匪石在泡澡。她款款走进来,直勾勾看萧匪石。
萧匪石的身子一软,她用手拨着花, 似乎想遮住什么,依旧是那副不阴不阳的死人样, 黝黑的眼阴森森的,直勾勾看着林沉玉:
“你再走进一步试试看, 你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!”
“都是女人, 怕什么?”
林沉玉在她身前站定,萧匪石缓缓抬头, 额头都是汗,因为紧张咽了口口水, 林沉玉伸手,摸向了萧匪石的咽喉,她手指上有薄茧,摸到那微弱的喉结处,萧匪石惨白面色忽的渗出薄红来。
她眼角都带着红,好似被玩弄的良家少女,脸上罕见的出现脆弱之意,她压低声音,带着薄怒:“林沉玉!”
林沉玉面露深思:“督公是女的,怎么会有喉结呢?”下一瞬,她一刀捅穿了木桶,水哗啦的直流而出,萧匪石单薄的身子就这样暴露在她面前。
林沉玉低头看去,彻底愣住了。
空气凝滞住,萧匪石不敢置信的看向她,反应过来后拼命遮住自己的下身,可已经来不及了。她听见林沉玉满是诧异的话语:
“你是……阴阳人?”
林沉玉很久以前听澹台先生说过,关于阴阳人的事情,起因是延寿十年之时,京城发生了一桩奇案,有一人娶有娇妻美妾,外出经商三载归来,却发现妻子大腹便便已经怀孕,他质问奸夫是谁,妻子却支支吾吾,只说是那妾所为。
丈夫怎么相信,只道妻子污蔑小妾,遂报了官。
后官府查证,那妾前门,竟生有肉柱。平时藏起,与丈夫交*媾并不关碍,但亦可与妇人交*配。民间所谓阴阳人。
后来,那妻妾二人双双被赶出家门,听人说两人竟成了一对,去了新地方,拜堂成亲。
“人生具两形者,古既有之。大般若经中记载律有五种黄门,其中就有半月黄门,半个月为男,半个月为女。”
澹台先生在军中为医,见多识广,曾经研究过阴阳人,说:“阴阳人男女器具皆备,可男女都难为,为女则胞宫浅薄,难以生子;为男则精薄如水,难以授孕。大户人家夫妇,喜猎奇者,往往会买来,养做娈宠亵玩。”
林沉玉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想到过,阴阳人竟在她身边!
可……林沉玉想起来刚刚看见的那空荡荡的地方,欲言又止的看向萧匪石。
“阴阳人?琼娘真是高估我了。我现在已经不是了,男的部分,女的胞宫,我在入宫之时全部阉割掉了。如你所见,我现在非男非女,是个怪物。”
萧匪石冷笑,不阴不阳的模样在灯下愈发令人生畏,在林沉玉的注视下,她似乎破罐子破摔般,从水里缓缓起身,再也不遮掩一丝一毫,将自己的所有狼狈与不堪暴露在她眼前。
男子阉割的疤痕,失去的胞宫皱纹,对于男女而言两种惨无人道的酷刑痕迹,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。
林沉玉愣住了,这疤痕实在狰狞的让人恐惧,往昔只听过阉割男女的酷刑十分痛苦,十有三四都会丧命,她不敢相信这疼痛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,该多难熬。
萧匪石看见林沉玉清澈的目光时,似又后悔了,一把扯过外袍披在身上,她揉了揉湿乱的碎发,拉过林沉玉,把她按在木桶上,陷在一片花中,她漆黑眸光暗沉深邃:
“不要对我露出那种怜悯可怜的表情!你爹娘当初也是这种表情,你哥哥也是这种表情!怜悯是人间最恶心的东西,怜悯完之后他们就能放心大胆的肆意为恶了,不是吗?他们口口声声说着人无贵贱,口口声声说着残缺也没关系!口口声声给人希望!又遗弃我侮辱我,叱令我责骂我!甚至于不惜污蔑于我,逼着我离开你!”
她看着林沉玉蹙起的眉头,语气更冷:
“你为什么要难受,琼娘?你应该庆幸啊,应该高兴啊!高兴我自残成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人,高兴我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残缺无害的模样,什么都对你做不了啊!”
林沉玉脑袋嗡的一声,忽然想起来了哥哥在船上有意无意说过的话语:“哥哥绝不会让你和残缺在一起。”
他指的,应该就是萧匪石吧。
当年的事,难道另有隐情吗?
萧匪石眼里盈着泪,泪却不多,只叫她黝黑深沉的眼里蒙起一层雾,湿漉漉的发滴答水珠堕在林沉玉脸上,她眼里压抑着浓重的情思,冰冷又炽热。
她唤她名字,不是琼娘,是林沉玉。
“庆幸吧,我已经毁了自己,林沉玉。若我是个正常的男人,你早被我强上无数次了。”
海外侯死去,已经是第五天头上了。延平府已经恢复了昔日的日常生活,丝毫看不出洪水的痕迹了,大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。天气一日比一日暖,一派欣欣向荣。
自从林沉玉死了,齐平山便痛快了,他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让人河滩上的石碑,林沉玉三个字通通敲掉,换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齐平山冷笑,看着林沉玉三个字在石碑上被抹去,又改写成自己的名字,颇为得意:
“好你个海外侯,家破人亡了,死了能把功劳让给本官,也算是功德一桩!”
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飞升的路就在眼前。昨儿夜里他已经写信请萧督公来体察民情了,书信里,他把林沉玉的功劳一应揽在身上,又把脏水一股脑的泼在林沉玉身上。
说她为富不仁,在延平鱼肉百姓,所幸苍天有眼,将她烧死了。信已经寄出了,萧督公似乎非常感兴趣,派人传话说扫荡敌寇后,过两日就来。
齐平山乐的开怀,他就知道,萧匪石听见林沉玉死了,一定会非常开心!毕竟隐隐约约有听到传言,两人不和。
他喝了杯茶,哼着小曲,不知不觉就睡去了。
齐平山再度醒来的时候,只感觉浑身冷侵侵的,他抬头看,自己居然躺在河滩里,被五花大绑了起来,他刚想抬头,却被人用靴踩着头颅,一脚踩进河滩地里。
他呼吸困难,感觉到泥沙渐渐渗透进自己的口中,想吐吐不出,想呕呕不成。
“泥…是谁?”
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被人当死狗一样踹了起来,只感觉活过来了。颤巍巍抬眼看去,只见清冷冷的月下,石碑旁靠着位少年,他一身缟素,略显单薄,手中正握着把尖刀,一点一点的把石碑上齐平山三个字剜下来,锐利刀锋刻在坚硬石头上,发出令人汗毛直竖的声音。
他一点一点的剜去石碑的字,一点点的凿,就好像在剜着齐平山的血肉,凿着他的骨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