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要温暖,就得靠近他。
“师父,跟了我好不好?”
过了很久,四周安静到只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时,林沉玉才开口:
“够了,你算计了旁人,算计了我还不够,还要算计到我家人身上吗?”
她怒不可遏,顾盼生这样的人,与其相信他会喜欢自己,倒不如相信他喜欢的是自己身后的势力——得秦虹得天下,这句话绝非空穴来风。一想到顾盼生蛰伏在自己身边,看着自己傻乎乎的将她当成女孩呵护,心里指不定如何笑话她,可为了靠近秦虹不得不与自己虚与委蛇的虚伪模样,林沉玉就恶心到想吐。
她无法容忍他算计到家人头上。
“你觉得我靠近你是为了兵权?荒唐至极,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,我们两个的事,和旁的都没有关系的师父。若是为了兵权,我早就去寻秦元帅了,我等不到今天的,都是为了你我才留在你身边……”
林沉玉打断他,冷淡道:“前科累累,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?”
顾盼生忽语塞了,他笑一声:“那你要怎么才信?”
林沉玉抽出腰间宝剑,寒芒一现,直指他喉间,剑锋上照见一段雪色明月,照见她如霜的眼,照见他嘴角的笑——无一丝惧色。
风雪愈加大了,几乎迷蒙了她的眼,顾盼生温柔的声音清晰的穿透了风雪:
“师父要砍我一剑,便信了是吗?这未免太轻巧了,还是徒儿自己来吧。”
“话说,师父想斩哪里?刺破皮还是杀个对穿?”
他攥着剑尖,从额头缓缓往下挪,划过他的喉结,放在他的肩膀上,又指向自己的心窝,又渐渐往下。
林沉玉咬着牙,抽出剑来,割破他的手,雪里先撒了一串血珠花。
“休再喊我师父,这一剑断我对你的师恩,断你对我的邪念,如今往后,我们形同陌路,恩断义绝!”
剑尖没入他左肩,他一点反抗都无,血流上剑身,与月影共织成一副凄美的画卷,他的眼缓缓闭上,苍白的面色在剑锋上成了一点留白,毫无生机。
林沉玉耳旁只回响着他最后一句话:“断不了的……”
她拔出剑时,已经是泪流满面。
秦虹练兵归来时,已经是月悬中天,长夜无明时。
银色盔甲上被风雪浸染,又被月光洗刷的锃锃发亮,她高大而清瘦的身形映在地上,如她人一般巍然沉默。离开了将士们后,她眉眼明显的透出疲倦神色,北风苦寒催煞人,她蹙起眉,眼角起了阵细微皱纹似水面縠纹,那是岁月的痕迹,到底不饶人。
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,皱眉道:“起来。”
“女儿不敢,女儿做了大逆不道之事。”
“何事?”
“女儿砍伤了先帝遗孤顾盼生,犯了死罪,不敢起身,唯求母亲发落。”
秦虹不语,只是解下猩红披风,给她系上,她眯着眼,看见了林沉玉哭红的眼角,轻轻摸了摸,道:“他是不是先帝遗孤不重要,重要的是,是他把你欺负哭了的是吗?”
林沉玉点点头,又摇摇头。
秦虹打横抱起她,面色阴沉:“你做的何错之有?哪怕是顾螭欺负了你,你就是杀了帝王,也有我给你撑腰。为娘征战沙场十几载,不是为了让你受欺负来的。”
她将女儿放到了自己的营帐中,放到床上,早有一娇媚女子上去,倒好热水,一把褪去林沉玉的鞋袜,捉住她的脚塞进水盆里。
林沉玉垂着眼:“春姨,水好冷。”
春姨斜乜,嗔怪道:“冰天雪地脚冻的跟冰块似的,只能用温水慢慢暖,还烫烫烫,仔细给你烫破皮!”
她瞧见她红彤彤眼眶,笑:“哟,谁敢欺负我们小小姐呀,和春姨说说,春姨帮你揍他一顿!”
林沉玉面无表情:“先帝的小太子。”
春姨面色一僵,在她耳边低语道:“啊我最近好像手软了,打人和棉花似的不得劲哎,你这仇我先悄悄帮你记下哈。”
她擦干手,掏出个小簿子,煞有介事的写了起来,林沉玉凑过去看她的记仇簿,上面碎碎念的写了许多琐事。
某年某月,路边和秦虹打招呼,林景明挡住秦虹视线。
某年某月,秦虹给秋姨娘带了糕点,没有给我带。
某年某月,大少爷骑马带我,我从马上掉了下去他没看见。
……
如今新添一笔。
春姨眨眨眼:”记下了,我每天晚上都要翻看记仇簿,我看一次,就帮你诅咒那个小太子一次,我咒他一天拉三回肚子,还找不到茅厕!”
林沉玉被她逗乐了,破涕为笑。
她看着门口阿娘高大的身躯,看着千娇百媚的春姨,忽然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,至少她还有家人,不是吗?
家人……她忽然想到来了这么久,居然没有看见哥哥,便问道:“我哥哥呢?”
春姨面色一僵,擦干了她的脚,脱了她被雪浸透的外袍,把她塞进已经捂暖和的被窝里,避开了这个话题:
“快睡吧,还惦记着你哥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