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县文风不盛、人才凋零,每年选出这几个来着实不易,你小子别给我上来就把第二名废了。
接收讯号的秦放鹤瞬间收起利爪,乖乖对郭腾见了个平礼,“郭兄,承让。”
名为求和,实为示威的举动立刻对郭腾造成二次创伤,“……”
啊啊啊老子杀了你!
秦放鹤哪儿管他怎么想。
有伤就去治!
不服再战啊!
今天郭腾输得不冤,或者说打从一开始他跟秦放鹤站在对立面的时候,就输定了。
乍一看,他好像是在跟秦放鹤叫板,却没有想过,秦放鹤背后站着的是谁。
从当初的年前宴会,秦放鹤就在一步步实践自己的猜测,试探周县令的喜好,但凡第一场他没有被点为头名,第二场就会立刻调整方向,直到赌对为止。
在场其他没开口的同科们也未必都赞同郭腾,只是猜不透周县令的意思,又不想跟第二名正对面对上,故而龟缩。
只是当官的人但凡开口,绝没有一句废话。
若非心中早有倾向,周县令何必在宴会上单独提起轮作一事?既然提了,就一定想知道某种答案,支持或反对。
继续往下推:没有官员喜欢被反对。
如果周县令自己不同意,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将秦放鹤点为头名,因为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反对的资格!
郭腾可能确实有几分小聪明,但不多。
所以他输了,输得很彻底。
但胜败乃兵家常事,一次两次失败并非是坏事,关键在于是否能将每次失败深入剖析,化为养分迅速成长。
如果郭腾想不通这次自己究竟输在哪儿,那么今天就只是个开始。
然而周县令的下一个动作却叫尚未平复的郭腾羞愤交加,只恨不得一佛出世,二佛升天。
众人纷纷收身归坐后,周县令竟又看向秦放鹤,和颜悦色道:“我见你话里话外似有未尽之意,况且那文章也是你写的,必然有什么想法,不如直接说来听听。”
直到听了这话,包括郭腾、徐兴祖等一干人才纷纷变色,终于有些回过味儿来。
周县令分明就是向着秦放鹤那厮!
那他们刚才公然反对……
一想到这种可能,徐兴祖便暗道不妙,双手发凉起来。
他本能地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过了数遍,确认用词委婉,未有过多过激之处后,稍稍安心了些许。
坏消息是,他浪费了露脸扬名的大好时机;
好消息是,没捅大娄子!
还好还好。
左右有郭腾那自作聪明的倒霉蛋在前面顶着,大家也不会头一个想到自己。
还有弥补的机会!
秦放鹤对此早有准备,见此情景便晓得自己赌对了,当下也不扭捏,便再次起身行礼道:“多谢大人抬爱,蒙诸位大人不弃,学生便斗胆说上一说。”
周县令脸上再次泛起笑意,“你只管说。”
秦放鹤便道:“先父在世时,也曾使轮作之法,确实于肥田有益,数次轮换产量不减反增,但终究也未能坚持下去。”
原本只听前面时,周县令还面带笑意,微微点头,觉得果然是读书人,到底比一般平头百姓明辨是非,晓得推行国策,却不想说到后面急转直下。
“哦,既然产量不减反增,为何又不能坚持?”
“大人容秉,就先父所言和学生自己亲眼所见,原因有三。
其一,如今陛下圣明,四海升平,百姓们日子好过,自然想吃得好些,也能吃得好些,又有谁想日日煮豆饭呢?种豆不比种麦,后者即便卖不出去,也可全部留下自用,无需多次倒腾,简单方便,而黄豆则不然。”
少年之音清越,泠泠如玉珠坠瓦;少年之色皎洁,溶溶如月色倾洒,虽布衣棉袍难掩仪态舒展,举手投足隐现名士风流,极尽赏心悦目。
这话听起来太舒服了。
虽然本质上也是说地方官做得不够,但首先肯定了朝廷策略和地方官的努力,言明在他们的庇护下百姓安居乐业,已经有能力追求更高的,更好的需求。
以周县令为首的一干官员听了,半点没有不适应,也纷纷点头。
言之有理。
那豆子吃多了胀气难受,但凡有得选,谁不想多吃白面馍馍?傻子都会选。
话说到这一步,已经不是单纯欣赏某个考生文章做的好的程度,而是对方已经明确可以与现任官员论政。
周县令不禁动了爱才之心。
能说,敢说,竟还言之有物!来日即便这小子不能高中,自己也要拉他来做个幕僚。
太适合正经干活儿了,胜过寻常书生百倍!
并非他有意偏袒,实在是……任谁来了也是如此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