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这些小辈们胆子未免太大了些,手段也有些过于粗糙。
陛下为什么放心把苗瑞调过去?就是防着这一手,知道他们派系天然对立,不可能收买,且此人杀伐决断……
这么一闹……南方说不得要大动。
“你马上给那边去信,叫他们不要有动作,”卢芳枝道:“沾过手的,立刻摘干净,无论苗瑞说什么一律配合。”
陛下的旨意已经发了,那苗瑞就算得了尚方宝剑,无人可挡。谁若在这会儿不知死活,只有死。
卢实看了他一眼,“……我已打发人去了。”
苗瑞的折子今天刚上不假,但造船厂的事却是早就有苗头了,那边的人见势不妙,一早就密信过来。
卢实猜到苗瑞会有大动作,陛下大约也会支持,所以一早就安排下去了。
如此一来,便是地方新任官员执行不力,把关不严,至于下面的人配合不配合嘛,都与他无关了。
“哼,”卢芳枝瞥了他一眼,放下剪花枝的小剪刀,“怎么,这会儿不说你们私下没有书信往来了?”
“爹,瞧您老说的,”卢实扶着他去洗手,闻言笑道,“就我这点儿小伎俩,哪里瞒得过您老的法眼呀!可我好歹也是当爹的人了,多少要点面子不是……”
卢芳枝似笑非笑,“既然知道自己是当爹的人了,做事就该稳重些,别整日家撺掇,叫人看着也不像话。”
“是是是,您老说的是,”类似的话,卢实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,当即嬉皮笑脸混过去,“我这回吃住教训了,还不成么……对了,前儿下头献了两个小戏子,我听过了,嗓子确实不错,也有那么点儿名家气派,难得父亲有空,不如咱们爷俩一起去听一听。”
“也罢。”
第139章 新人(四)
晚上回家,一进门,就见阿嫖拖着木刀哐啷哐啷跑过来,“爹!”
“哎呦!”秦放鹤弯腰接住这颗小炮弹,抱在怀里掂了掂,“今天有没有惹娘生气啊?”
这小丫头精力旺盛,对赵沛送的木刀特别中意,每天都挥舞着咿咿呀呀,不是今天打碎了盘子,就是明天打碎了花瓶,气得阿芙够呛。
“没有!”阿嫖挥舞着木刀大声道,然后歪头看着他,“爹,你好……”
小姑娘皱巴着脸想了半天,绞尽脑汁想用贫瘠的词汇量拼凑出合适的描述,憋了半日,憋出来一句,“你今天好重!”
秦放鹤:“?”
赶来的阿芙也是满头雾水,“什么好重?”
阿嫖哼哼几声,将木刀抱在怀中,两只小手抱头,非常费劲地描述,“就是,就是……就是好重!”
说着,又去伸手按他的眉心,“这里好重!”
人家不会说啦!
秦放鹤一怔,忽然福至心灵,低声笑起来,“小机灵鬼儿。”
总说小孩子不懂事,其实他们精明着呢!尤其对大人身上的情绪变化,往往能第一时间感受到。
阿嫖的意思是,她觉得今天的父亲好像有心事,心事重。
秦放鹤缓缓吐了口气,闭了闭眼睛调整心情,复又问她,“那现在呢?”
阿嫖打量一会儿,把自己也搞懵了,摇头晃脑蹬着腿儿要下地,“不知道不知道……”
秦放鹤笑着拍拍她的小脑瓜,“去吧!”
等阿嫖和丫头们跑远了,秦放鹤才发现哪里不对劲,“乳母呢?”
阿芙淡淡道:“如今阿嫖两岁多了,也用不着吃奶了,我瞧着那乳母的心思倒有些重,就给了赏银,打发她家去了。”
大户人家的女眷就没有自己奶孩子的,日常琐事又多,往往导致姑娘少爷们同乳母的关系更亲近。
但阿嫖是个个例,从秦放鹤到阿芙,都非常努力地参与女儿的成长,哪怕秦放鹤公务繁忙,只要回家,一定要先去看看女儿。
所以哪怕有乳母在,阿嫖最亲近的还是父母亲。
时间一长,那乳母就有些不安,又打量着姑娘小,频频动作。
“前儿我就听见了,她说什么姑娘家家的,正该以文静娴雅为上,学些琴棋书画就罢了,实在不宜舞刀弄枪……”以往阿芙确实过了小二十年压抑的生活,但她毕竟是个边塞城市长大的姑娘,从逼仄的屋檐见也见惯了天高云阔,骨子里就是自由的,野性的。
秦放鹤思想开放,她这几年被压抑已久的野心和活力,也就渐渐重获新生起来,故而听了这话,十分恼火。
“我宁可阿嫖去做了,不喜欢,甚至是失败了,跑来同我说以后不想玩了,也不愿意有人仅仅因为她是个姑娘,就这个不行,那个不依的。”
她吃过的苦,绝不能再在女儿身上重演。
相较于相亲时候温柔压抑的姑娘,秦放鹤更喜欢现在自由热烈的妻子。
“你做得对,我早就听说有些奶娘仗着小主子亲近,天长日久的,难免觉得有几分功劳,便将自己也当了半个主子……”
有些孩子性格软弱,慈悲太过,反倒被乳母拿捏,岂不是笑话!
说完,秦放鹤不禁有片刻失神。
怪道圣人有云,修身齐家,治国平天下,治家,治国,何其相似!
卢芳枝父子之于朝廷,于天元帝,岂不正是今日之乳母?
八月初的天,晚间已有了些凉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