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永安仍是惊恐,“妇人之见!那卢党之所以能得善终,皆因陛下与卢阁老有师徒情分,又有诸多能人,更有董阁老从中斡旋说情,可我呢?我有什么?”
我之罪确实不大,然偏撞在这会儿,焉知陛下不会怒极攻心,从严从重?
若要重罚,流放也够了……
“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!”祝夫人鄙夷冷笑,“亏你还是七尺男儿,竟如此目光短浅。大错已犯,此时嗟叹又有何用?难不成能使得海水倒灌、时光倒流?整日踌躇,殊不知机遇便在眼前,你却这般窝囊,着实令人瞧不上!”
怕就别贪,贪就别怕!
既要又要,怎么就嫁了这么不中用的一个男人!
见她话里有话,古永安忙虚心请教,“夫人所说的机遇?”
见他态度倒还好,祝夫人便示意附耳过来,“我观那钦差大人年纪虽轻,行事却比寻常人都沉稳,又有章程,心思也细腻,非那等循规蹈矩之辈,大有用人之才。如今他背靠师公董阁老,权势无双,本人又深得陛下宠幸,连昔日卢党余孽尚可容忍,可见其撑船雅量。难不成你的罪责比他们还重些?
你不趁此机会好生表现,更待何时?”
说白了,人家跟着董阁老混的,甚么溜须拍马、阿谀奉承没见过?稀罕你这点?
对秦放鹤这种人,装可怜、说好话,溜须拍马等等诸如此类,都不管用,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展现自己的作用,让他看到你的价值。
今有金晖,焉知来日没有你古永安?
古永安听罢,犹如醍醐灌顶,忙爬起来整理衣裳,朝着祝夫人做了个大揖,“夫人一言,如洪钟大吕,我受益匪浅,请受为夫一拜。”
祝夫人莞尔,掩面轻笑,“有与我这般惺惺作态的功夫,何不早出去图谋大事?去吧。”
古永安从善如流地去了,隔天就亲自带人在市舶司单独开辟了个院子,对外开门,出入便捷,专门与秦放鹤等人办公。
又令人侍奉、跑腿,十分尽心。
也不来秦放鹤跟前聒噪了,只尽心竭力办公,恨不得一人劈开当三人使,又主动派心腹往各衙门居中调度,分外勤勉。
虽然都是小事,但很多时候偏偏就是这些小事磕磕绊绊令人烦恼,经古永安这么一调和,确实就像上了油一样,各处润滑流畅许多。
秦放鹤很觉轻松,私下赞了两句,又对金晖笑道:“突然如此行事,必内有诸葛。”
金晖戏谑道:“这是想家了?”
秦放鹤承认得干脆利落,“有光难不成不想吗?”
本以为年底就够可以了,没想到牵扯这么多,如今已是四月,可天元帝却迟迟没有召他们返京的意思。
一旦进到五月,就会陆续有海商船队回国,这……
照这么看,估摸着天元帝是不大放心将这摊子事再转给旁人。
想来也是,他们从去年五月底六月初开始着手,如今都快一年了,各种细节,没人比他们更清楚。若此时派人交接,光过渡只怕也要数月之久,还未必能成,倒不如一跟到底。
唉,粗粗一算,今年能回去过中秋就不错了。
秦放鹤就跟金晖一起往家里写了书信。
之前查案子,各处紧张,不容走漏风声,所以一直不敢与京中书信往来。
如今进入尾声,各处清算消息公开,也就不避讳了。
唉,离京时阿嫖五岁了,倒不怕什么,只是阿姚那小子,估计这会儿连亲爹都要忘了。
真是辛苦阿芙一人在家照看。
家书发出去了,只是没想到比家书更快到的,竟是苗瑞那边的私信。
五月初一,曹萍连夜奔来,“上月八皇子抓周,陛下难得展露欢颜,朝中有人顺势提出重立太子……”
苗瑞一得到消息,马上就派曹萍来报讯。
国不可一日无君,亦不可一日无储君,因前番两位太子皆先后夭折,天元帝十分忌惮,久久不立。
然如今前头诸位皇子都已长成,再无夭折之忧,有人旧事重提,也不意外。
“谁提的?”秦放鹤问。
曹萍道:“大人说,此人您也认识。”
秦放鹤略一沉吟,“隋青竹!”
曹萍点头,“正是。”
秦放鹤笑了声,听不出喜怒,“果然是他。”
立储一事,分外敏感,尤其又有前面两位皇子的先例在,等闲朝臣绝不会轻易开口。
如今董春高居首辅,若有意向,必然提前与门人通气,秦放鹤不会不知。
至于内阁剩下的五人,眼下断然没有这个气魄。
但隋青竹不同。
他在朝中除了一颗忠君体国之心,一无所有!
唯有由他起头,方不会招致天元帝猜忌,也不会导致党派之间相互攻讦。
只是……是他自己的意思呢,还是天元帝授意的?
人不在跟前,许多事终究不够灵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