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春亭促狭道:“那后来是怎么又睡得着的?”
柳自平咳了一声,不答话,却问她:“无灾不肯回师门,你知不知道?”
“他想去就去,不想去就不去。”柳春亭不在意道。
“他太依赖你了,这样下去对他也不利,对你也不好。”柳自平只能含糊地劝。
柳春亭玩味地看着他,忽然道:“上次我碰到一件有趣的事,一个朋友见到了无灾后,居然对我说,无灾和春桥有些相似。”
柳自平神色微微一变,脸上突然现出一丝尴尬来,却还要若无其事道:“你是他师父,他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,耳濡目染,神气上有些像你不足为奇,你和春桥是亲兄妹,像你就是像春桥了。”
柳春亭笑出了声,她道:“我真佩服您,能说会道。”
柳自平见她的反应,心里却忽然一点都不慌了。
“过去我从没看出来他像春桥,可能就是因为他在我身边待的太久了,可是一旦有人点破,我再去看他,突然就发现,他和我···居然有些连相,但我又觉得,这也不足为奇,他算是长在我身边的,最后还是你让我明白了,你怎么会对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发这么大的善心,你不让无灾跟着我学武,是怕我把他教歪了吧,怕我把他教成跟我一样的人,柳家已经没有多少人能杀的了,我砍了柳春桥,他只能去砍你。”
柳自平恨柳春亭的还有一点,就是她什么事都要说透,都要说得一点遮掩都没有,叫人下不来台,叫人无处可躲。
当时真该杀了她!柳自平望着她紧握着鞭子的手,心里后悔得要命。
“你,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···”
柳春亭冷冷地望着他,柳自平得庆幸,她现在不似当初了,要是十年前她知道这事,她一定会拿鞭子把他抽死。
“我娘到死还以为你是个好人。”她说。
“对!你该记得,我待你娘是不薄的!”柳自平自觉自己已经够委屈了,他哀哀道,“我入赘柳家后,只开始几年享受了夫妻之乐,后头你娘就病了,一直卧床不起,成日都是在吃药问医,我每日都陪她说话,每晚也是和她睡在一处,夜里她有哪里不适,都是我独自料理,经年累月得,染得我身上也是一股的药味,世上有几个丈夫能做到这样?”
“而且···殷慧娘···殷慧娘也并不是我本意!那纯粹是个意外!殷慧娘原是在我书房中伺候茶水得,那晚我在书房里喝了些酒,她自己跑进来给我搭衣盖被···我才一时意乱,做了错事,后来我也后悔不迭,本想把她送走,可是送到哪儿去呢?她苦苦缠我,不久又生下了个孩子···我对天发誓,在柳春亭把殷无灾捡回来之前,他从来没有多看一眼他!”
直到后来春桥死了,阴差阳错,殷无灾居然到了柳春亭身边,他一见到那个孩子,他就觉得这是老天怜悯他,随着无灾长大,他这才渐渐又好过了些。
可如今无灾对柳春亭这个样子他大为震惊,慌忙间也不知道要想个什么法子,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和柳春亭这魔星来坦白。也亏着是如今的柳春亭,如果是十年前,打死他也不敢说这话。
柳春亭静静听着,她想,若是当日她没有救下殷无灾,是不是他就那么死了?
她一阵后怕,她如今的确不能再眼睁睁地看他死,也不愿意把他拖到任何无望中,她实在是希望他过得好,过得比柳家任何一个人都好。
她慢慢松开鞭子,转身朝屋子里走去。
柳自平忙上前一步,扯住他的袖子说:“春亭···你,你放过无灾吧···算爹求你···”
柳春亭回头看着柳自平这幅模样,只觉得稀奇,她在心里为她娘,也为春桥,叹了一声。
你们看到了吗?他是这样的人。
柳春亭甩开他,淡淡道:“不用你求,他几乎是我养大的,我对他的心比你真得多。”
柳自平不理她的讽刺,只松一口气,低声跟她道谢,慌忙走了。
剩下柳春亭一个人在竹林里站了许久。
没过几日,殷无灾就听到消息,说是家里来了位客人。
这客人非同一般,听说是柳自平的一个远房表侄,家里开了片布店,这次来的目的是来向柳家求亲。
求的是谁呢?当然是柳家唯一的女儿,柳春亭。
柳府上下都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种热闹,柳春亭居然有人敢娶。
“老爷自己是入赘的,现在找个女婿,也要找个入赘的。”仆妇们私下议论嬉笑,觉得这事情有意思极了。
“不知道那人知不知不道···啊?”一人胆战心惊。
“肯定不知道,知道了还敢娶,怕是不想活了。”
“呵,我看未必,这人肯定反正为了小姐这个人来的,大半是为了钱,有钱能使鬼推磨。”
殷无灾对这些议论有所耳闻,他匆忙地去找柳春亭质问,谁知柳春亭却不在竹林内,她正和那位表侄在堂上说话。
他赶去时,正撞见那位表侄出来,那人对他拱手问好,殷无灾仔细将这男人看了一遍,却怎么也记不住他的样子。
他无暇理会这面目模糊的男子,只急急奔到柳春亭身边,她今日穿的一件柔和的春衫,头上还戴了簪花,她从来没这么仔细打扮过,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,他觉得就连她的神态都和往常不一样了,她垂着眼睛,手里端着茶却没有喝,就这么坐着,姿态娴静。
殷无灾心头急跳,本来急着要找她问个清楚,现在却只敢呆站在她身后,一句话都不敢说。
还是柳春亭先发现了他,她回过头看见他,对他微微一笑。
她温柔地说:“无灾,你来了。”
殷无灾不明白,她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,她是不是故意的?
他咽下喉咙的里的哽塞,明知故问道:“师父,刚刚那人是谁?”
柳春亭笑道:“是我爹给我找的夫婿。”
“···”殷无灾手紧紧握成拳头,脸上一片茫然。
柳春亭放下茶杯,站起身道:“你看他如何,虽然不懂武功,但是刚才说了几句话,我觉得和他还算合得来。”
殷无灾想张口说句话,喉咙却像被人扼住,发不出声音。
他以为他们已经有了默契,他抱住她的时候,她没有推开他,那时候他明明感觉得到,她心里不是一点都没有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