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想画出好作品,可如果这个‘想’里,掺杂了太多他人给你的外力施压,那么你不想画画的时候也要画,不那么想画的也要画,逐渐会丢失掉一部分自我。
“人在成长的过程中,总会变得不那么赤诚,变成熟,变得学会取悦他人、融入社会。
“不是坏事,可对于一名追求梦想的艺术家,却未必是好事。”
沈墨从初中开始读哲学,对于人的一生和各种事的发展,有比普通人更长远的推演。
他想保护好华婕对画画的爱,保护好华婕的梦想……保护好她。
“……”华婕抿住唇,表情变得严肃起来。
她反牵住沈墨的手,回想起自己的上一生;
回想起上一世见识过的那些为了钱而写剧本,最后将自己的灵气和口碑都消耗殆尽的好编剧;
想起上一世见识过的那些为了赚钱而写书,于是灌水,于是批量生产,于是极限消耗自己的灵气和对小说的爱,乃至过于疲惫,甚至丧失倾诉欲,完全写不出有趣故事的,原本很有灵气的作者……
人可能到对自己原本热爱的东西彻底厌恶时,都未曾想过,自己早就该放慢脚步去充电,而非无节制的消耗自己、消耗爱和情绪。
华婕攥着沈墨的手更紧了一些。
所以,高考后的这一场流浪,的确是他早就预谋好的吧。
想要让她放松下来,让她抛开一切,来一场找回初心之旅。
咬住下唇,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在未来一两个月里,天天画,时时画,却仍没能画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……到那时,她会多绝望。
因为不快乐,因为失望,甚至讨厌画画这件事本身。
步速变慢,他身体不自觉的轻轻靠近沈墨。
心里似有淙淙流水趟过,浇灌她的心,滋养她的灵魂。
可转瞬间,心又变得滚烫炙热起来,充满了庆幸和感激。
低头倚靠着他,她垂眸轻轻吐出一口气。
谢谢你沈墨。
谢谢你这样优秀,又这样愿意分享你的优秀。
……
流浪的第五天,华婕和沈墨遭遇了一场草原大雨。
当他们远远看到一片深色的云游荡过来的时候,还在好奇那片云下面怎么烟雾缭绕的。
直到这片云飘到头顶了,才知道这是一场雨——
草原太广袤辽阔了,放眼望去,视野之中就存在着不同的天气。
这一片暴雨,那一片响晴。
两个人正犹豫着是继续躲在防御帐篷里,还是躲回车里时,一个人穿着雨衣骑着马跑了过来。
满都拉图白天放羊的时候看到两个年轻孩子,下雨后,就很担心他们两个会应对不来,万一有雷电,万一出事怎么办……
揣着这样的忧虑,满都拉图跟家人商量了下,便跑过来邀请孩子们来家里避雨躲风、吃点东西。
于是,华婕和沈墨收拾家当,冒着雨开着车,跟着一人一马,顺着泥泞路缓慢拐进草原。
然后车停在路边,两个年轻人穿着雨靴和雨披,顶着草原上的大风雨,身体倾斜着前进,跟着一人一马跑到蒙古包群,被带到了蒙古族青年满都拉图的家——
一位不会汉语的老母亲,一位不会汉语的妻子。
还有一个会讲汉语的12岁妹妹其其格,加上满都拉图,就是一个简单的草原四口之家。
他们家人口不算很兴旺,但有几十头羊,几十头牛,几匹马和几条狗。
虽然过着放牧生活,实际上并不贫穷。
在满都拉图家里,华婕和沈墨洗了澡,吃了一顿很丰盛的草原家常餐,饭后一人捧着一碗奶茶,围着火炉边喝边跟满都拉图聊天。
蒙古男人的妻子在边上编草席,母亲回到另一个蒙古包里休息,小妹妹其其格则坐在火边好奇的看着他们聊天。
火堆里烧着的除了柴火外,还有晒干的牛羊粪,散发着一股奇怪的,但并不很臭的味道——在室内烧这些有利于驱虫,防止蚊虫叮咬。
沈墨悄悄问华婕讨不讨厌这个味道,她摇了摇头,牛羊吃草吃昆虫,实际上粪便也不过就是消化未完全的草木而已。
在少年眼中她也许很娇气,需要照顾,需要体贴。
但华婕两世为人,并非没吃过苦的小女孩儿,眼前的一切只有趣味,没有嫌弃。
聊到累了,满都拉图将这个小蒙古包留给华婕和沈墨,带着妹妹到其他蒙古包里忙自己的。
坐在蒙古包里,华婕掀开布毡窗帘,坐在避风处,架起画板,画草原上的大雨。
远看时雨云并不大,可当它飘到头顶,你才会发现,它大到快马疾驰,也跑不出大雨的范围。
因为草原太过广阔,极目远眺,你能看到太广阔的区域,就以为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不远,实际上却不然。
坐在蒙古包里,少女真切的感觉到了世界的博大和自己的渺小。
但这种渺小又变成一种豁达,她开始想象自己在这么广大的区域中奔跑,永远不会与其他东西碰撞,那种开阔和放纵的感觉,实在是太奇妙了。
华婕凭借着这几年积累下来的本能去快速构图,仗着手熟去描绘。
把自己看到的整片图景,恰到好处的截取一部分,落在纸张上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