烟西台记事

第67节(1 / 2)

秦鹿一愣,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些,于是朝小孩儿看去,只见小孩儿半垂着头,有些失落地说:“我觉得人活着挺没趣的。”

说完这话,他背对着秦鹿的方向,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,头靠在门边,不知是看向路边长出来的小花儿,还是睡过去了。

怎样的人,才会觉得活着没意思?至少不是一心求活,为了能真正的活着,而想尽办法的人。

过了良川之后,秦鹿便听到了一些从燕京方向传来的消息,说是五日前,北漠那边八百里加急送来了最新的战况,北漠失了三座城池,聂将军的长子成了敌国的俘虏,那些人说要在阵前凌迟聂公子,逼聂将军反戈。

秦鹿没想到,连续了几个月的打仗,那些坐着船只漂洋过海而来的异国,居然能在北漠熬过一整个寒冬也没有退缩的迹象。

据说已经不止一个国家入了北漠地界,目前与聂将军打仗的,总共是三个国家,其中一个为北漠的部落,还可拉拢招揽,但另外两个却是铁了心地要攻入天赐王朝,直取燕京,似乎是想将富饶的天赐,瓜分干净。

这些战事,在秦鹿还没到燕京的时候,就又变了风向。

聂将军的长子死了。

说是聂将军死守城门,坚决不愿成为叛军,结果那些人当真在阵前凌迟了聂将军的长子,非但如此,他们还在一旁架了个火堆,将聂将军长子身上的肉,剐一片,烤一片,然后把烤好的肉放入米粥中,散给被攻下的三座城池中天赐百姓们吃。

长子被杀的全过程,聂将军都站在城墙上看着,据后来传入燕京的信中说,聂将军看得双目泣血,回来之后头发白了大半。

城池是被守住了,可聂将军膝下三个女儿皆已出嫁,就这一个儿子还未为聂家传宗接代,继承香火。

关于战前聂将军的事儿,秦鹿听了许多,一路上来不管是茶楼里头说书的,还是街巷中闲聊的乞丐,大家嘴里谈得都是这几个月,不折不挠,一直攻打天赐王朝北面的几个异国。

到了燕京,秦鹿几乎七天没好好歇过了,小孩儿倒还好,会驾马车,与秦鹿换了一段时间,梁妄也在外熬了两夜。

三人没从燕京里走,如今燕京城内人人自危,就连皇帝也不得不重视这场战役。

天赐王朝,原先被西齐称之为北迹,因为原来的北迹,也只是北漠中的一个较大的部落,他们在沙漠中生长,擅长舞刀弄枪,也擅长蛰伏,有毅力、如蛮牛,他们的身形比西齐人要健硕许多。

曾经的北迹,也是刀尖舔血,战无不胜,一连杀了二十三年才让西齐的王室一个不剩。

不过才短短一百多年的时间,便将北迹人养成了另一个西齐,住在深宫里的王孙贵胄们,恐怕早就忘了三日不吃不喝,还能嚼生肉,吞马血的祖先是如何生活的。

天赐王朝这几十年,扶的是文人,讲的是书道,在治国方面有一套,却疏于练兵统兵,多年前,万邦来朝,给足了天赐王朝盛世乾坤的面子,却让天赐王朝误以为普天之下皆臣子,没人敢反他。

如今那些多次来过天赐王朝的,觊觎天赐王朝中一切富饶物资的,统统将刀枪对准着天赐王朝的大门,几个月的战事,天赐王朝共损了五座城池,不知折去多少兵将,北漠那处的战事,还未有平息的迹象。

连续走了第九日,秦鹿与梁妄已经远远超过了燕京,距离北漠也只有一日左右的路程,途经盘沙镇,秦鹿实在有些受不住,就连小孩儿都和梁妄睡到同一个被窝里了,秦鹿将马车领入了盘沙镇中,打算先在这里睡一夜。

因为临近战事之地,盘沙镇内的人少了许多,除了原先就住在这儿的老人和孩子,就只有一些挣得战事银钱的商人,客栈里留下来的皆是老弱病残,走不动了,干脆也不想走了。

秦鹿选了一家看上去尚可的客栈,要了两间上房,想了想后,又给小孩儿单独要了一间,领着秦鹿将东西搬到房间里的人,也是个佝偻着背的老者。

他们到时,天已经很黑了,将近午夜,整条街上都没有半个人影,萧条到柳枝摆动都如同鬼手。

等秦鹿看好了房间,将梁妄那间打扫好了之后,才去马车处叫醒梁妄与小孩儿。

小孩儿起身的时候肉手揉着眼睛,打了个哈欠要秦鹿抱他下车,秦鹿顺手伸过去,结果被梁妄反拍在了手背上。

梁妄也才刚睡醒,眼睛半睁着,尽是不满,他瞪了小孩儿一眼,嫌弃地将人踹出了自己的被窝,而后抓着秦鹿的手,先一步出了马车。

小孩儿被梁妄踹了也不吵不闹,只是伸手揉着屁股,撇嘴说了句:“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与小孩儿争。”

梁妄下了马车,瞥他一眼,道:“你不知男女有别?怎么?使唤我的人还能上瘾呢?”

小孩儿坐在车头上,道:“我才多大啊,要分什么男女有别?”

“可你什么都懂,那便不行。”梁妄正准备转身走,又想起了什么,回头瞥了小孩儿一眼道:“你还敢与本王顶嘴,就睡马车里吧!”

等梁妄转过去了,小孩儿才对梁妄的背影做了个鬼脸,秦鹿将房门钥匙扔给了小孩儿,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被牵着的手,浅浅的笑着。

她跟在梁妄身后,道:“王爷,白衣那么点儿大的小鬼,你都吃他的醋呢?”

梁妄牵着秦鹿的手略微收紧了点儿,捏得她骨节都微微发疼了,才道:“什么叫吃醋?你是什么人?何必伺候他人,也无需对他人太好,反正他投胎转世了之后也不记得,倒不如将所有的好,都只给本王。”

“我给你,你记着吗?”秦鹿问他。

梁妄微微挑眉,于夜灯下朝秦鹿看了一眼,秦鹿能看见他丹凤眼中倒映出的自己,脸上挂着调侃的笑意,本来只是想说几句情话逗逗梁妄的,谁知晓他忽而舒展眉头,也笑了起来,回了句:“不仅记着,还心安理得地受着。”

“那你也对我好一些啊。”秦鹿继续道。

梁妄反问:“怎么?爷对你不够好?背后酸疼还陪你走这一路,若换做他人,跪地求爷救谢尽欢,爷都懒得招揽这个麻烦。”

秦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,与梁妄一同上了二楼客房,路过她自己的房间时,秦鹿瞥了一眼手上拿着的钥匙,又看向梁妄牵着她的手,干脆将钥匙塞进腰带里,任由梁妄把自己拉到了同一个房内。

两人才进屋子,提着热水过来倒入浴桶中的老者说了句:“二位客官在本店歇下,切记莫要大声喧哗,小店收到消息,今夜将军会到。”

“将军?”秦鹿听老者这么说,于是问:“是聂将军吗?”

老者点头,道:“就在几位到来的几个时辰前,也有一批燕京贵客入住了本店,似乎是特地来找聂将军的。前方战事吃紧,聂将军便应了晚间来,说是晚间来,现如今也到了子时,不知是否会来,如若真来,还请几位莫要出声,按照规矩,我原是不太适合接待你们的。”

如若是接待了燕京来的贵客,便是贵客不说,也等于包下了这间客栈,不过盘沙镇中能住人还有人招呼的客栈已经不多了,加上梁妄挑剔,也就只有这一家符合要求。

现如今是非常时刻,说不定来盘沙镇的,是燕京里的谁带了圣旨来的,秦鹿点头,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便道:“放心吧,若聂将军真来了,我不说话就是。”

“多谢。”老者提着桶子出去,过了会儿又提了两桶热水上来,等热水将浴桶灌了七分满了,秦鹿才朝浴桶里撒了点儿带来的干花包,点上了一盏熏香,准备出门。

梁妄走到屏风后,解开了衣带。

小屏风只能遮到梁妄的肩上,隐约能露出他的肩头,秦鹿还没开门出去,便听见一楼传来了咚咚咚急躁的敲门声,紧接着又是一连串踏步进来的声音,动静不小。

秦鹿甚至都无需趴在门上听,便闻门外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,那人问:“年侍郎在哪间?”

老头儿的声音很低,带着几声咳嗽,然后将人领到楼上来,一群大约二十多个人,各个儿都穿着军装铠甲,从梁妄门前走过。

见梁妄这屋的灯亮着,于是多了两个人把守,隔壁房门被推开,秦鹿才知道,那燕京来的人,就在这间房的右侧。

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正对着门,秦鹿都不好出去,只能转身回到房内坐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