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倦

不倦 第7节(2 / 2)

这一眼,男子的身上仿佛有光,周围在暴雨侵袭之下一片狼藉,唯有他还纤尘不染,像是被佛光笼罩。

丁清听见他道:“你受过太多的罪,吃过太多的苦,小小年纪,不该承受这些的。”

丁清闻言,似乎回想到了一些痛苦不堪的过去,嘴唇颤抖地问:“敢问圣僧,佛可能渡我?我不愿……不愿再这样痛苦下去了。”

“佛渡众生,脱离苦海。”男子说完,扶着丁清的手臂要将她拉起来。

丁清起身一半忽而腿软跪地,她撑在旁边的毛竹上,刚长出的手肉很嫩,被竹节粗糙的刺割破了手指,她嘶了一声收回,攥紧拳头,可怜兮兮的。

男子握住她的手,轻笑道:“骨肉上的痛只是暂时的,唯有灵魂得到超度,才能真正的解脱。无需掩藏,坦然接受自己的一切不堪与无奈,佛会应尔所求,众生终将无病无灾。”

丁清慢慢张开手掌,将伤口摊开,慎重地点了点头。

两道身影离开毛竹边,那片碍眼的芭蕉叶也终于消失于眼前。

黑影立于水上,双眼目光淡淡,失了几丝光彩。

周笙白回想起方才丁清跪拜黑罗刹的身影,她虔诚地仿佛从未出现于周笙白的眼前说要认他当老大。对着黑罗刹说话也轻轻柔柔,将自己放到极卑微的位置,匍匐地请求他将她带走。

小疯子也是小骗子。

区区黑罗刹,也不过只是周笙白饱腹两个月的吃食罢了,小疯子瞎了一双眼才会选择跟他。

罢了,反正他也不打算真让丁清跟着自己,倒是跟着对方意外找到了黑罗刹所在。

竹林……符合佛门中人虚伪的清静之所。

周笙白转身欲走,几步之后又微微皱眉。

他想起了一句话。

先前他把丁清丢在阵法中,解决了自己的事后又回去看她还在不在,当时她就坐在老槐树下吃野草,嘴里絮絮叨叨,说若她再不能离开阵法,就要投靠黑罗刹去。

当时听见这话,周笙白挑了挑眉,而后又听见她嘀咕。

她道:“算了,黑罗刹太弱了,哪儿比得上周笙白。”

小疯子也知道黑罗刹比不上他,满林的浓雾阵法,能困得住凡人,却从不能困住他。

周笙白又转身,展翅越过脏污的泥水,落在方才丁清跪黑罗刹的地方,毛竹的竹节上挂了几滴血珠,很快就干了,于毛竹光滑的竹面上形成了一朵红色的梅花。

周笙白望着那血珠化成的梅花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双眼弯弯,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。

小疯子果然是个骗子。

作者有话说:

周笙白:小骗子。

丁清:不骗你!

第8章

暴雨接连下了两日才逐渐转停,竹林深处是一所竹屋,竹屋周边有石碑立成的万字,从外看只能看到几个碑,但入了阵法里面,便能看见竹屋内走动的鬼。

竹屋里大约有二十多个人,各个儿都像丁清这般,虽然已经死了,但是灵魂可以操控自己的身体,拥有自主意识,像个正常凡人一般活着,和那些林子里巡逻的行尸走肉不同。

丁清入了竹屋,那些人都朝她看来,她不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女鬼,另外还有两个女鬼,长发剃光,穿着僧袍。

两日的时间,丁清将这竹屋里外摸了个透。

正面竹屋挂着牌匾大雄宝殿,排成万字的石碑共十八个,雕刻着十八面佛,可每一个佛的脸却是空白的,没有五官。

在院子里除了黑罗刹和丁清之外,共有二十四个人,二十二个男人,两个女人,有老有少,有弱有残,最年长的六十七岁,本就已经快要入土,而年轻的那个仅十四岁,还是个少年人。

丁清未与黑罗刹正式碰面之前便打探调查过他,原先知晓的是他尤其邪门,凡是与他碰过面的人都极为忠诚,舍身为其,几度赴死也心甘情愿。

所以丁清在见到黑罗刹时,才装作被他三言两语触动心扉,心甘情愿求他收留自己。

一来因为她当时的确疲惫至极,根本无力逃跑,如若起了逆反之心,说不定会被黑罗刹使什么法术迫害。

二来……丁清是为了周笙白打算。

黑罗刹毕竟不比鸦魍差,若能找个机会将黑罗刹送到周笙白跟前,让他饱餐一顿,丁清觉得自己在周笙白心目中那微乎其微的地位,可以再往上拔一点儿。

二十四个鬼保持着人身存活,头一天丁清甚至察觉不出他们到底哪儿与常人不同,当晚黑罗刹在大雄宝殿内讲座,说的是佛祖割肉喂鹰的典故,当时一群人跪在殿前听得入神,晚间丁清就见到他们在割腿肉。

不是所有鬼的身体可以如丁清这般修复的,她能见那群人将自己的腿肉割下来放进铁锅中炖煮,血淋淋的肉块于沸水中飘出一层腥臭的浮沫,而后他们将肉扔出石碑,等林间动物来吃。

丁清为了生存,不得不有样学样,也割下自己胳膊上的一块肉来,倒是实在不能眼见着煮熟,直接扔了。

其余人的肉没动物来吃,倒是她的肉有几只乌鸦来啄,霎时间那群人都围着丁清,望向她的眼神满是羡慕,嘴里喃喃她是佛祖的天选之人。

丁清觉得,这群人在死之前就已经疯了,又或者……是疯了之后,才愿意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黑罗刹的。

次日便有一名女鬼妇人捧着一件灰袍给丁清,特地为她弄来了一盆凉水洗一洗。

这是几个月来丁清唯一一次能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,她将一头长发梳理好了盘起,穿着灰色的僧袍,不是很乐意却还得带着笑地抓着一串念珠,走哪儿都得阿弥陀佛。

那送丁清衣裳的女人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,每每看向丁清时丁清都觉得脊背发麻,这院子里诡异的气氛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。

到了傍晚那名妇人拉着丁清洗漱,她才发现对方原来有孕在身。妇人的肚子并不大,孩子至多不到五个月,穿着宽松的僧袍不容易瞧见,丁清见她圆圆的脸,还以为她本身就胖。

可因为她死了,孩子也胎死腹中,肚皮上青紫色的裂纹斑痕尤其深,可怖地爬了满腰满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