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欢的声音渐渐冷淡起来,东方信张了张嘴,他本不是能言善辩之人,此时却也知道楚欢所言句句如刀,事实俱在,根本无法辩驳。
艾宗此时也是满头大汗,他此时终于明白,楚欢今日的真正目的,并不是为了对董世珍这些官员下手,他声称昨夜寻到一些秘函,一开始让人误会是要用这些信函对付董世珍一干人,可是其最终的目的,却是通过伪造的信函,来证明公孙楚的罪证也是假的。
东方信此时不知如何辩解,此时倒是想起,自己这边应该还有个能言善辩的董世珍,急忙往董世珍瞧过去,却见到董世珍坐在椅子上,却是转过脸去,到似乎并不在意这边发生的一切。
楚欢却已经含笑道:“董知州!”
董世珍身体一震,瞬间起身,急忙过来,拱手笑道:“总督大人有何吩咐?”
“方才验证的信函,是艾主事亲自去往刑部司取过来,应该不存在任何问题。”楚欢含笑道:“现在检验出,这些信函最早在八个月前写,最晚也是六个月下,如此看来,公孙楚等人所谓的罪证,看来并不成立……常言道的好,要定人罪,需要人证物证,如今物证已经不成立,却不知董大人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?”
董世珍勉强笑道:“如果真是如此,这些罪证当然是假的。”
楚欢点头道:“看来西梁人果真是阴险的很。董大人,这公孙楚他们是何时被抓进大狱?”
“半年前西梁的兵马已经撤出西关,朱总督率部收复了朔泉城。”董世珍只能解释道:“兵马在朔泉内外搜找,找到了不少当初被西梁人俘虏的官员,公孙楚这些人就在其中……这公孙楚当时就住在知州府,朱总督的部下在总督府搜找到这些信函,便派人将公孙楚等人拘押下狱,这件案子当时也就交给了刑部司处理……!”
楚欢叹道:“也就是说,在朱总督派人搜查总督府之前,西梁人才刚刚伪造了这些信函,正如此番本督所遇的事情一样,本督在总督府找寻到的这些信函,恐怕也是西梁的细作刚刚伪造出来,藏在总督府,这才被本督所得……究其原因,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内部涣散,互相为敌……!”
董世珍拱手道:“大人英明。”
“既然公孙楚的罪证都是假的,也就是说,公孙楚投敌叛国的定论并不成立。”楚欢叹道:“反倒是西梁人故意伪造这些信函,却恰恰证明公孙楚等人的清白,如果公孙楚他们真的投靠了西梁,肖天问会想尽方法保住他们,用他们作为西梁的内应岂不更好?既然西梁人希望我们定公孙楚的罪,而且要用这些伪造的罪证,这就说明西梁人手中都没有公孙楚通敌的证据……唔,看来公孙楚他们是受了冤屈啊!”
东方信双目圆睁,还想争辩,董世珍这次不等东方信开口,已经道:“大人英明,如此看来,公孙楚他们确实是被冤枉……!”
“既然是被冤枉的,今日这刑法,自然是不能施行了。”楚欢含笑道:“董大人,你觉得接下来咱们应该怎样处理?”
“一切全凭大人做主。”董世珍恭敬道,却还是提出建议,“不过下官以为,这件案子既然是朝廷已经批下了刑文,那么事情的原委,还是需要再向朝廷请示一番……公孙楚等人,先回押大狱之中,大人和下官一起向朝廷呈上折子,奏明此事,等刑部批文下来,在对公孙楚等人进行发落,不知大人意下如何?”
楚欢颔首道:“董大人说的不错,此事自然还是要向朝廷禀明的,既然是刑部出了篓子,这事儿自然还要刑部来解决。”轻轻摇头叹道:“刑部裘尚书若是知道出了这等差错,这脸上当真是无光啊……!”目光陡然锐利起来,背负双手,声音寒冷起来:“艾宗,你可知罪?”
艾宗身子一僵,楚欢声音如冰,艾宗的身体更是冰冷,却还是颤声道:“大人……小人不知身犯何罪?”
“你不知身犯何罪?”楚欢笑起来,“艾宗,公孙楚的案子,是你审理?”
“那个……!”艾宗无法否认,只能硬着头皮道:“是……是下官受理!”
“审出的结果,自然也是由你撰写案宗,呈交到刑部的?”楚欢斜眼看着艾宗。
艾宗身上发寒,“是……是下官撰写的案宗。”
“本督知道,你艾宗上任并不久。”楚欢平静道:“西关道各州府县,受了西梁的影响,各衙门都出现了很多的空缺,本督未上任之前,西关道的军政事务都是由朱总督处理,朱总督日理万机,要治理西关四州,自然是先要将各州府县的官缺都补上来,非常之时,不同寻常,也容不得朱总督精挑细选,所以各州府县的官员之中,难免良莠不齐……!”
四下里此时都很寂静,楚欢的声音虽然不大,但是中气很足,靠近观刑台前面的人们都能够清晰地听到楚欢的话语。
“本督如今上任,朱总督未能完成的政务,本督自然当仁不让继续完成。”楚欢转头看着艾宗,“西关的重建,需要官民同心协力,这种时候,西关更需要能力出众的能臣干吏,所以本督决不允许良莠不全的情况出现,有能耐的,本督要重用,没有能耐的,趁早给本督收拾行囊……艾宗,你身为刑部司主事,掌管着西关一道的刑狱,西关刚劲战乱,十分动荡,案件众多,如果不能做到公平公正,只会让局面更乱,可是你自己做了什么?”
艾宗隐隐感觉到楚欢已经举起了一把刀,这把刀是要照着自己的头顶砍下来,欲要争辩,楚欢已经道:“公孙楚乃是前任越州知州,朝廷重臣,曾经血战朔泉,立下战功,他若通敌,人人得而诛之,他若清白,谁也不能玷污这等能臣的名誉……圣上一再下旨,西关事涉官员的案子,一定要谨慎小心,细心查证,不可冤屈了好人……!”指着那几名读书人手中的信函,冷笑道:“这些伪造的信函,极易辨识,本督很奇怪,你刑部司难道都是一群酒囊饭袋,这些伪造的罪证,竟然被你们当作铁证,艾宗,你说,是你故意陷害公孙楚,还是你昏聩无能,连这样伪造的证据都可以轻易欺骗你?”
艾宗只感觉身体发软,头昏脑涨,他只觉得呼吸开始有些困难,楚欢双目如冰,死死盯着他的眼睛,艾宗呼吸急促,勉强道:“这……这都是下面办差的疏忽……!”
“疏忽?”楚欢冷笑道:“公孙楚是越州知州,难道他的案子还不能让你小心谨慎,这样的大案,还能让部下出现疏忽?本督很怀疑,如此大案,你都可以疏忽,那么其他的案子,你又会如何对待?刑部司乃是刑狱重司,关乎人命,你的疏忽,就是人命……!”指向刑台那边,“你瞧瞧那边,十四名朝廷官员,曾经都是为国尽忠,就因为你的疏忽,被打成投敌叛国的卖国贼,就要在这里就地正法,艾宗,你难道还不知罪?”
第九七八章 颜色
艾宗魂飞魄散,看向东方信,东方信上前一步,尚未张口,楚欢已经淡淡道:“东方将军想说什么?”
东方信一怔,此时却发现自己并无什么可说,诚如楚欢所言,公孙楚所谓的罪证,并不是一个很难拆穿的把戏,刑部司是掌管一道刑狱的衙门,各州县的案宗还要汇到刑部司来核准,这处衙门之中,少不得刑案经验丰富的官吏。
稍有些见识的读书人便能看出信函被沥油浸泡过,而且能够推断出信函书写的时间,以刑部司官吏办案的经验,只要稍加留意,不可能看不出这样的破绽。
可是这些所谓的“罪证”,竟是被刑部司当做铁证如山,而且以此为证据,判定包括公孙楚在内的十几名官员通敌卖国,更是将此报给刑部,刑部批文,下达了诛灭三族的命令。
如果不是楚欢今日略施手段,公孙楚这些人便将成为冤魂。
审理此案的艾宗,毫无疑问要担负着天大的责任,正如楚欢所问,出现这样的疏忽,只有两个可能,要么就是疏忽懈怠到极致,包括刑部司主事艾宗在内的刑部司官吏都是一群酒囊饭袋,无能至极,而另一种可能,就只能是有人有意陷害公孙楚,无论哪一条,艾宗都已经是在劫难逃。
见得东方信只是握拳,说不出话来,艾宗又将目光转向董世珍,眼中带着乞求之色,董世珍也不看他,却已经拱手向楚欢道:“总督大人,刑部司出现如此重大的疏忽,下官未能详查,有失职之罪,还请总督大人降罪!”
楚欢摇头道:“董大人日理万机,兼顾不到刑部司,也是情有可原,但是艾宗身在其位,尸位素餐,如此昏聩之辈,岂能掌管一道刑狱大事?”沉声道:“来人,扒了艾宗冠袍,拘押下狱,待本督向朝廷奏明此事,再行处置!”
艾宗尖叫一声,“你……你敢,你……你不能罢我的官职……!”话一出口,就知道失言,可是既然都说出来,就没有收回的道理。
楚欢冷笑道:“本督身为西关总督,暂免各司衙门官员的职务,似乎合乎情理,按照常理,本督可以先扒了你的冠袍,请了朝廷旨意,便可以罢了你的官职,但是今日本督不妨告诉你,本督前来赴任之前,蒙圣上皇恩浩荡,授予便宜行事之权,本督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颜面,可是现在本督已经改了主意,从现在开始,你再无官身!”
艾宗身体发软,嘶声道:“大人,下官……!”
“既然已经不是官身,安敢自称下官?”楚欢身旁轩辕胜才冷着脸道:“有违礼制,冒充朝廷命官,按罪当斩!”
艾宗脸色苍白,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得意之态,见得东方信和董世珍都转过脸不看自己,情知这两人已经是不会相助,一时火气,道:“总督大人,其实事情……事情并不是下……并不是我所为……!”
董世珍却骤然看向艾宗,淡淡道:“艾宗,都到了这个时候,你还要狡辩?不是你所为,又是何人所为?你现在认罪,只是怠忽职守,总督大人开恩,你一条性命或许还能保住,可是你若是胡言乱语,胡搅蛮缠……!”冷冷一笑,声音带着威胁之意,“真要是触怒了总督大人,那就不是一条性命能解决的问题了。”
艾宗看到董世珍几乎是眯成一条缝的眼睛,身体打了个激灵,低下头去,竟是不敢再多说一句。
“来人,将艾宗拿下。”董世珍一挥手,“公孙楚等人打开枷锁,暂且关入刑部司大狱,回头由总督大人发落。”
楚欢摆手笑道:“刑部司大狱阴寒潮湿,公孙楚他们已经受了不少苦,在朝廷的命令下达之前,暂且先将他们交给本督就是,总督府旁边有护卫营驻地,将他们暂且关进护卫营驻地,由本督的护卫营看管,应该更为合适。”
董世珍脸上带笑,恭敬道:“全凭大人做主!”
楚欢将公孙楚等人从刑场救下,更是趁势拔掉了艾宗这颗钉子,艾宗被押进了刑部司大狱,而公孙楚等人则是被轩辕胜才令人带进了驻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