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然习惯了夜里不入眠的他骤然慌乱起来,云烟就在他怀中,他还不知今日究竟会梦到什么,但无论是好是坏,他都不想让云烟看见。
哪怕云烟第二日醒来便会忘记,哪怕从前的经历都是他们一同发生的。
悲伤就留在过去吧,燕珝祈求着,云烟如今已然稳定了,别再,别再……
然而此事不受控制,除了阿枝的去意,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身为帝王,身为丈夫的无奈。
他能掌控这世间大部分事务,却留不住自己妻子的心,也控制不了这样如同神仙降临的梦境。
燕珝皱起的眉头倏然一散,彻底进入了梦乡。
是秋天。
下了几场连绵的雨,龙泉山上草木开始落叶,南苑时常雨打落叶,落了一地残花。
阿枝没有那等伤春悲秋的心,她并不为这些伤感,只是觉得这么多落叶,扫着心烦。
小顺子和茯苓两人忙前忙后,扫完了又落,落了又扫,终于在某日,阿枝开了口。
“要不先别扫了,等落完了再说?”
小顺子自然一口应下,茯苓拍他一巴掌,“那哪行?”
“怎么不行,娘子都这样说了。”小顺子理直气壮,跑到阿枝身后躲着。
茯苓叉着腰,“小顺子你就会躲懒!”
阿枝咯咯笑,同他们说了会儿话,瞧见燕珝从门外走来,手中还拿着书册。
笑意慢慢收回,阿枝小步上去,将他手中的书册接过,“郎君回来啦。”
燕珝“嗯”了一声,瞧着满园狼藉,也没说什么,只是道:“说什么呢,这么开心。”
阿枝近日有些不大好意思同他说话,随口胡诌了什么,赶紧跑进屋去了。
起因是下了好大一阵子的雨,南苑毕竟年久失修,阿枝的那个屋子开始漏雨。
小顺子胆子小,阿枝有些怕高,最终还是茯苓咬着牙爬上去修补修补。
谁知半点没修好,还漏得更大了,阿枝晚间睡得熟,直到摸到榻上都沾了水才惊觉竟然已经漏成了这般模样。
季长川有阵子没来了,听燕珝和他谈话的意思是,季家对他经常来南苑之事很不满,季长川在家中朝中还有此处日日往返,忙得焦头烂额。
燕珝也不知道在忙什么,已然日日早起去永兴寺,直到夜里才回来,几乎只在南苑中睡一觉,全然不知侧屋已然漏雨几日了。
不知出于什么心理,自从燕珝伤好之后,愈发玉树临风起来。在某次看了他舞剑后,阿枝彻底意识到,自己始终还是有些配不上他。
用山下卢嫂子同她讲的闲话说,燕珝这等便是“落难公子”,只待有朝一日便能继续重返高位,而阿枝极其有自知之明,哪怕是北凉公主,可前阵子北凉送来的信件,可半点没有提到她。
不受重视极了。
越是这样想,越觉得燕珝同自己差距有些大。以至于在每一次不经意的脸红之后,阿枝就更唾弃自己的小心思。
她好像有些喜欢燕珝了,可她的郎君,似乎对她没有半点意思。
并且,也不可能对她有意思。
阿枝叹气,躲进了茯苓的屋里。这两日都是同茯苓一道睡的,只怕燕珝都没发现这几日的事呢。
这样狼狈的事,还是等季长川下回来的时候请他悄悄带人来修一下好了。
谁知还没趴一会儿,门便被叩响了。
茯苓每回进屋,都会在门口呼唤一声才进来,小顺子极少进他们的屋子,住在另一个小侧屋,倒是极少有人叩门。
似乎知道门外是谁,阿枝收拾了下皱巴巴的衣衫,开了门。
“郎君怎么来了。”
燕珝往里扫了一眼,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。
“你这几日就住在这儿?”
床榻不大,茯苓又比寻常女子高大些,阿枝这几日睡得不大踏实,精神很是萎靡。
“嗯……”
燕珝叹口气,“今日我若不来寻你,你还要在此处待多久?”
阿枝低着头,软声道:“等季大人来了,请他的仆从帮忙修缮一下,便回去了。”
莫名地,阿枝觉得他好像在生气。
生她的闷气。
气什么呀?下雨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呀。
阿枝心里升起些委屈,揪着衣裳下摆,看着自己趴在床上弄得皱皱巴巴的衣服,视线中男人极好极修长挺拔的身姿更加明显,又一次感受到了差距。
“将你的东西收拾好,”燕珝道:“搬到我的屋子来。”
“什么?”
阿枝怀疑自己听错了,抬头看他。
见他神色不似做伪,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往里屋挪,将自己的枕头磨磨唧唧地抱着,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巴:“真、真去你的屋里吗?”